“一国的”——其他孩子都这样叫他和袁家姐弟,提到他们总是艳羡中带着崇拜,只要想到这个词,他就会忍不住笑,他不再是孤独一人,若有人敢欺负他,长云绝对会第一个跳出来,因为他们是“一国的”!
那段时光充满了惊喜,他拥有了生平第一匹马,赢了生平第一场马,凭着一己之力捕到了生平第一匹马,因为太快乐了,快乐到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幸运,有时候睡到一半会突然惊醒,以为这只是场梦。
直到看到自己开始长高的身形,还有与长云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心意相通的默契熟稔,都在告诉他那无数的喜悦全是这些年的真实经历,没人能夺走,那股虚浮才就此消失。
因为有长云的出现,让他明白难过是会结束的,然而人们无法阻挡的生老病死,也提醒着快乐不会一直持续。
在他刚满十六岁,长云十四岁时,袁伯母因病过世。
此时棺木已然入土,不同于送葬时的严谨,回程时有人先行告别,有人默默离开,变得三三两两的队伍少了哀凄,却多了分曲终人散的寂寥。
出发时和兄弟领在前头的袁长云如今缓缓独骑,麻布头罩遮去了半边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陪父亲一起前来的武朝卿只在上香时和她正面相对,她没有掉泪,脸上也没有哭过的痕迹,只是神色沉静地尽着丧家的礼仪,一一对着来为亡母送行的宾客叩首答谢。
送行时,身为小辈的武朝卿只够资格跟在队伍尾端,但他的视线一直离不开她,直到现在已不用那么拘谨,他还是骑在后头,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他看到有个长辈骑马来到袁长云身边。
“咱们北方儿女就是要像你这样坚强,做得很好!”那个伯伯声如洪钟,豪迈地拍了下她的背就走了。
很、痛!袁长云咬牙,镇日累积的烦躁与怒气再添一笔。
烦死了,干么每个人见了她只会说这些话?她哭不哭、坚不坚强关他们什么事?她又不是做给他们看的,况且这本来就没什么好哭啊,娘只是去和爹作伴,她高兴都来不及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了又如何?反正她忙得很,要做的事很多,才不在乎呢!抿着唇的小脸满是倨傲,已有曲线的身子挺得笔直。
听到又有蹄声靠近,袁长云一看清来人,愈加沈冷的表情像是瞬间蒙上一层冰霜。
这时候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武朝卿。
任何人对她说那些话她都还忍得住,就他不行,因为他是武朝卿,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永远都知道她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而什么时候又可以继续闹她。
她不要安慰、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快走开!她在心里大吼,死命盯着前方想让他知难而退。
“欸,来比马吧。”武朝卿对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视若无睹,脸上轻松无比的笑容像他们只是出来踏青。
“我不要。”她咬牙。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就算她看起来不怎么难过的样子,也不代表有玩乐的心情!
“反正现在也没事了,比一下嘛。”平常很懂得分寸的武朝卿今天却异常难缠,仍一脸灿烂地笑着。
“别、烦、我。”袁长云更火了。什么叫没事?对她而言,这不只是葬礼结束那么简单,她娘走了,她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他怎能说得这么无关紧要?
“你不会是上回差点输我,所以不敢接受挑战了吧?”武朝卿挑眉。
“谁差点输你?”袁长云不敢置信地抽了口气,终于正眼看他。“明明就是你输!”
她承认,现在的他已不可同日而语,虽然离高大威猛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男女天生的差异都渐渐浮现,她已经没办法再像以前赢得轻松,必须靠着技巧及苦练才能保住不败之地。
问题是,她好歹也算他师父,没沦落到输他的地步!
“是平手吧?好啦、好啦,算你赢。”武朝卿撇撇唇,一副不跟她计较的宽宏大量。“这回比出个高下,你就没话说了吧?”
他居然暗指她赖皮?袁长云气炸了,差点冲上去把他嘴角的笑给揍掉。“武朝卿,我警告你……”
她话还没说完,那个始作俑者已一勒缰绳。
“看谁先到万丈崖,输的人要帮赢家提鞭喂马一个月!”语音未落,武朝卿已纵马飞窜而去。
袁长云呆了呆,赶紧策马追上。“武朝卿,你作弊!”
原本正和武父说话的袁长风回头,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远去,眼中满是嘉许及欣慰,他知道妹妹已不需要他担心了。
恼武朝卿的颠倒是非,袁长云一心只想用胜负让他心服口服,她忘了丧母之恸、忘了被她抛在后头的队伍,使尽全力猛追。
她紧盯着领在前方的身影,嫌遮了视线的麻头罩太碍事,一把扯下塞在腰际,任它在奔驰间迎风飞舞。
察觉她的接近,武朝卿全速前进间不忘变换方向阻挡,还抛来笑意满满的一眼,更让袁长云气得牙痒痒。
驰骋间,他们已来到山脚下,等在前方的是陡峭的坡,虽不如它的名称真有万丈之高,却说明了它的难度,坡度险峻、土石松滑,若非艺高人胆大根本上不去。
不过技术纯熟的两人早已征服过这个万丈崖,登顶对他们并不是件难事,他们追求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