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内心黑暗的具现而已。
斜阳夕照, 晚风微凉, 几缕炊烟飘飘摇摇,自极目远眺的荒山之岭袅袅而升,直至没入烧云之中隐而不现, 道旁的原野荒草萋萋,只有寥寥点缀其中的明艳花朵透出些许生气,而他打着伞,自一条覆着薄雪的人迹罕至的道上走过。
远处烟笼雾绕的群山模糊在天地间, 而平安京则嵌在雪融的沉寂之中,此情此景,恰如一副构图精巧立意绝佳的泼墨山水画,只待有人提笔, 他举着伞停悬了一瞬,似是在欣赏那绝美的光景,片刻之后,方才背着药箱继续动身。
“平安京,真是美啊。”卖药郎轻声嘟囔着。
除却那蛊惑众生的皮囊,以及惊世骇俗的着装,他的确与这街头巷尾卖药的行脚商人并无什么不同,但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位卖药郎的志向所在,并不在于医治病痛,而是治愈人心。
学医,并不能拯救这沉溺于阴暗无法自拔的世人,仅有以剑为药,斩妖除魔,才可得一片净土。
也正是怀抱着这样的目的,他才不惜冒着危险跨越了妖魔横行的半个日本,前往平安京去追寻那位名扬天下的大阴阳师。
“虽然看着很近了,实际上还是很远呢。”
走了小半个时辰,但视线边界的平安京依旧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卖药郎稍稍有些疲累地擦了擦汗,刚想从行囊中取出便当休憩片刻,路旁却有一块他本以为是树皮的黑色逐渐松动,最终掉落现出原形。
“那是……”发觉到意料之外的事物,卖药郎的手中无意识地攥紧了伞柄。
破除虚妄的障壁之后,映入视线中的是一扇门。
那扇门有着混合着浓墨重彩,却又淡然纯粹的黑,其上还绘有一只活灵活现的猫咪,微弱的鹅黄色灯光自门缝的空隙中透出,而木质门牌上的刻字也清晰可见——「猫屋餐厅」。
“原来是餐厅啊。”来历神秘的卖药郎轻飘飘地说着,他收束纸伞迈步向前,像是全然不担心这眼前的居所实则是惑乱人心的幻术一般,“进去歇息一下好了。”
又或者说,是腰间那柄无往不利的退魔剑,给予着他无往不前的勇气。
“叮铃叮铃——”
伴随着这样的响声,卖药郎一步一步走进那间突兀出现于此的店肆。
“什么!上次跟我们打球的是那个篮球巨星?”
“哈哈哈哈,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事情吗?”
“啊,我又想吃螃蟹了啊……”
店里的景象有些出乎卖药郎的预料,客人们纷繁的谈话声如轻灵的鱼尾跃入他的耳膜,那生活自然的凡俗气息并不似妖术作伪,有着淡淡的温馨色彩,而身穿黑白制服的小狐狸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欢迎光临!客人要点些什么吗?”
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卖药郎,面前的客人穿着色彩艳丽繁复的素底彩纹和服,身后背着看似沉重的木箱,脸上则化着略显怪异的妆容,朱红的线条点缀于眼帘与鼻梁,唇瓣则以丁香般的紫色勾勒,但不仅不让人觉得违和,反而有种别样的俊美。
“感觉有点像那位小丑先生……”小狐狸不禁将眼前的客人与偶尔来店里的西索做着比较,但除了那妆扮以外,无论是气度还是眼神都截然不同就是了。
“当然。”卖药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身旁无火自燃的小鸟吊灯,如同某种宗教仪式一样缠绵于天花板上的线路,以及工笔难以画就的精美画作,慢条斯理地问道,“能否为小生来一杯水。”
“啊,好的好的。”小狐狸连声应道,这位客人的自称也是非常奇怪呢。
现在正值晚餐时刻,店里的客人很多,仅剩的桌位大多有人,卖药郎稍稍转了转身子,最终向独自坐在桌前自斟自饮的壹原侑子问道:“这位姑娘,请问小生能坐这里吗?”
“请便。”尽管猫屋的米酒度数并不高,但足足喝上几瓶的壹原侑子,现在也难免面带酡红,目光朦胧,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卖药郎一眼,轻声说道。
“多谢。”卖药郎略一颔首,将药箱放下,坐了下来,身旁的女子徒具「形」意,却不带有「真」、「理」,饶是他云游四方也不曾见过这般存在,不由得有些惊异。
“客人,这是您的茶。”小狐狸将茶水奉上。
卖药郎用手碰了碰,那杯子不知是以何原料制成,透明得几乎不带半点瑕疵,连茶叶的颜色都被映照得格外好看,他端起来轻抿一口,茶水温度正好,温温润润,一时间竟然没忍住,整杯水顷刻之间就见了底。
“还要再来一杯吗?”
“嗯,谢谢。”
所谓的菜单,即是书写着店内料理名录的书册,卖药郎一路走来,沿途的店肆大多只是将寥寥几道菜品以石灰石写在木板上,简陋至极,但这家店铺却是以触感极好的纸张来记录的,他扫视着花花绿绿的页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似是因职业病而不自觉地估量这本册子的价格,他思忖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随后问道:“「鱿鱼饭」有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