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指着地上一桩大木头说:“咱们这么多人,不乏精壮好汉,为何不学着用那攻城的擂木直接撞开便是,那般偷偷摸摸撬锁做贼的,忒小家子气了!”
那惯偷红着脸退下了。
众人轰然应诺。那桩大木也就是今日搬进城里来的,这樵夫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倔脾气,今天非要把这根完整的大木拿到城里来卖,结果还没卖出去,走到了曹府门口,正巧派上用场。
这根大木被五个精壮的汉子抬了起来,扛在肩上,曹勇已经失魂落魄地被人群挤到了外围。除了抬木头的五人,别的人都纷纷用双手或者单手扶住木头,嘴里喊着号子向曹府大门走去。大门里的家丁早就从门缝里看到了跑进去不顾身份直接报告给了曹兴曹老爷。
曹兴无可奈何,此时的他已经几乎是瘫倒在椅背上,闭目认命了,这一切都是有人算计好了阴曹家,可是一环扣一环,偏偏找不出破绽。
管家苏伯只得劝道:“老爷……要不咱们还是报官府吧?”
曹兴摆摆手:“现在报官,能有什么用呢?他们倒是算计得好,一开始只是说勇哥儿打了人,不过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后又改口说苦主已死,勇哥儿当负全责;现在又变成勇哥儿强抢民女,争风吃醋打人致死了……好计策,不过我知道是谁算计的,这个人这种做事风格,温水煮活鱼;又如此清楚我的想法,我猜……恐怕就是那年流落在外的那位。”
讲到这里曹兴眯眼,似乎短暂地陷入了沉思。
苏伯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就想起来主人指的是谁了。那位在曹家可是个禁忌,他自己连提都不敢提。他于是连忙转移话题说道:“那可怎么办才好……现在家里除了老爷,几个刚刚收的家丁护卫都没见过血,就一把子傻力气。真要是像刚刚禀报的那样出事了,岂不是压都压不住。”
曹兴叹气说道:“我本来以为只是破财消灾,没想到却是奔着家毁人亡来的。那老家伙几次谋划都是循序渐进,结局激烈,这次的矛头既然指向如同他眼中钉的曹家,恐怕是十死无生,再难逃命了。”
无怪他这么悲观,那位的手段他也曾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领略过几次,自叹弗如,拍马难及。
“不管怎么样,曹家现在是我当家,只能走一步应付一步了。愿列祖列宗保佑,愿盛弟保佑曹家。”
曹兴从椅子上挣扎着站起,招呼苏伯道:“走,去前院等着,我们只能看着,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他很恨地补充一句:“只是……这事儿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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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曹勇已经快痴傻了。他今年十八岁,比年少封伯爵的曹骁小五岁。常年习武,身材也算是高大。曹兴送曹骁去军中,留下这个小儿子在身边长大,从懂事以来他都是怀着景仰的心情去听说小叔和大哥的事情。那二位在边军,领兵搏杀匈奴,军功赫赫。
他也不止一次想投身从军,却都被他的母亲拦下来了,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
“你哥哥八年都没回来了,你也去,那还有谁给我养老送终啊?”
这日得知小叔战死,虽然凭着战功卓越已然封侯,但是以后就很难再收到小叔从边军寄给父亲让父亲读给自己听的家信了。
这件事情让他何其难过。
他失魂落魄地上了这条熟悉的街道,看到巷子拐角有人影,隐约听到女人求饶哭泣尖叫。
他便寻了过去,见到的场面大怒,当时就将那qiáng_jiān未遂的混混打个半死。
场面一时很大。最后围拢来的人虽然没今日在曹府门口这么多,但是也不少了。
小叔刚死。他挺烦这些人的吵吵嚷嚷,再加上有人找他说家里老爷在找他,便留下自己姓名回去了。一路上还哼着小曲儿,觉得自己见义勇为,没给小叔大哥丢脸,他们保卫国家,我治安乡里。
然而他走了之后,那女人却改口告诉那些围观的人,曹勇刚刚看上了她的姿色,拖到巷子里,而她的男人却被打得奄奄一息。
加上一些游手在造势鼓动,“群情”激愤,议论纷纷。
今天蜈蚣为哥哥披麻戴孝,很多人想起来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大家一拢和,得,这曹家,祸害乡里,已经是地方一大恶瘤了。
现在这些人扛着巨大的木梁,要撞破他的家门,要打砸家中的一切,要强取所谓的金银,还说要“解救”家里的女眷,要毁了护国候的灵牌。
这时他才知道,他是被人骗了;而被骗毁掉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整个曹家,甚至还有在边疆苦战的大哥,已经为国捐躯的小叔。
他颤抖的手颤抖的肩膀颤抖的嘴唇还有几乎要冒烟干涸的喉头都在告诉他,他拦不住这一切,即使试过了尽力了,都是没有机会的。
可是,他仍然哆哆嗦嗦地走到了人群的前面,平伸开双臂,挡在那比他的头脸都要粗大整整一倍的圆木前。
那木头径直地撞过来,不带一点有人情味儿的停顿。他挣着脖子,咽下一口唾沫,想要润润喉说点什么再死,可是喉咙干干涩涩的,只觉得喉咙痛,痛得火烧火燎。
他狼狈的脸上,没太多冤屈,或是倔强。
布满血丝的眼中,也没什么绝望,或是渴求。
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