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文件上等他签名的地方看了很久,合上钢笔盖,将文件锁进了抽屉。
起身,换衣,去到她的房间,她正对镜子仔细地画眉,从镜子里看到他英俊的剪影,修身的西裤将他笔直的腿型勾勒得更加完美,而那样纯粹干净的白色衬衣,一下子就触动了她心底最隐秘柔软的角落。陈以航一双黑眸灼灼看着她,让她觉得还没有嫁给他,她也已经要幸福得透不过气了。
苏沫抽出纸巾,借着拭去眉迹轻抹了眼角:“不是不想见颜东,怎么又这么亟不可待了?”
他俯低身子,心想这才是所谓的斜飞入鬓,他接过眉笔顺着她的笔锋就轻轻描下去。她的画画还是师承于他,所以他拿起眉笔反倒还像模像样的,她有点儿泛酸:“你给多少个女人画过眉?”
他做深思状,久久不答。
苏沫又问:“你有过多少个女人?她们是不是都比我好看比我身材好?那个唐嫣,她长得还挺像以前的我的,她还会唱戏,我都不会唱,你真的没有跟她”
他抱住她不让她再说了,他的声音绵延了无限的哀伤:“可她们都不是你。”
“阿荏,我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你。”
她挣了挣,他抱得更紧了,以往只是她黏他,没想到他软弱的时候比她还要黏人。她像小大人一样拍着他的背,故意粗了声音:“小航不听话,阿荏不给糖吃了!”
他摇头,语气已经不仅仅是哀伤那样简单了。
“阿荏,你为什么跟他在美国待了九年才肯回来找我。”
“阿荏,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这一辈子都不要再离开我了。”
“阿荏,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所有的心酸和嫉妒都软化了,她的嗓子有点儿哑,也有点儿疼。越过以航的肩膀,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正在傻笑,脸上的快乐是那样直接。
她哄他,他也不依,他怕得厉害,非要她一字一句顺着他说出了口,他才稍稍放心一些。
可婚姻连一纸证明都做不了数,何况是言语上的承诺。
那时的他们,还是不够懂。
吃饭的地方是她定的,刻意选得离颜东的诊所比较近,可没想到颜东反而迟到了一会儿。
苏沫和陈以航坐在一边,颜东在他们对面坐下,他和陈以航极有默契地打了招呼,反倒是跟苏沫打了照面不知说些什么好。
“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她给他沏了茶,笑着问他。
他看她倒茶的手势那样熟悉,水纹漾开一波一波的,眼里忽然就像进了沙子。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好在苏沫也没多在意。
他喝了一口:“是白毫银针。”她还记得他爱喝的茶。
菜很快就依次上齐,陈以航已经习惯照顾她了,她也乐得清闲,一时只剩颜东问她几句身体恢复治疗的情况,陈以航很听苏沫话,半分脸色没给,始终温和地陪在一旁。不知怎么话题扯到了在美国她到诊所帮忙的那段日子,一不小心聊得开了些,陈以航终是忍不住轻蹙了眉揽了揽她,“怎么聊了这么久还没聊到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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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沫拍了拍脑袋,朝颜东歉意笑笑,“是有样东西想亲手送给你。”
她低着头从包里拿出工整的红色结婚请柬,放在桌上轻轻送到对面人的眼前,颜东接起来打开。
他们两人的名字比肩而立,陈以航与杨颂荏琴瑟静好。
她的名字,从他的嘴巴里念出来,空旷的音节碰撞,第一次惊觉竟是这样的陌生。颜东一瞬间收藏好情绪,抬眸朝他们笑一笑,“我一定会到场。”
苏沫看着他,想说些什么,碍于身侧的男人,最后只能静默的喝了口茶。
颜东将请柬收好放进西装口袋里贴近心口的那个位置,好像是为这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交了一份答卷。
终于、终于还是把这样多的时光和爱情,都错付了。
“你后悔么?”
那日苏沫出院,自此完整离开他的生命,徐夜凉便这样问了他一句。
他说了什么?似乎忘记了。他待在西苑苏沫住过的房间里坐了很久很久,手里来回抚摸着那排珠帘,窗帘上依旧映着它们一条条的倒影,他动一动,那影子也跟着动,挺调皮的。珠帘上面粒粒红豆串系着相思,还有股幽幽的香气由内而外散出,像是她的味道。颜东想笑,其实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从来都不想懂,也懂不起罢了。
夜风呼呼的,他们三人从餐厅里出来时正是热闹的夜晚刚刚上演的时间。苏沫遥望了眼不远处的诊所,灯都灭了,她问道:“你现在晚上都不加班,也不住在诊所了?”
“嗯,搬回家住了。”
苏沫笑起来,唇畔有浅浅的梨涡:“伯母肯定很高兴。”
陈以航扶了扶她的披肩,“我去取车,别走到广场上去,那儿风大。”他又对颜东瞥了一眼:“你再陪她聊会儿。”
她朝前走了一些,他悠悠跟上,两人身后被月色拖成的暗影,由一道变成一双。她问几句颜伯父伯母的现状,他想一想才答,挺好的。自然是隐去了徐夜凉成天到晚的叹息,怎么也想不到自家的儿媳妇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杨家的小女儿,一醒来还就要嫁给陈以航了。
他看着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问她想起一切的感觉好不好。
她说,记忆完整了,没有空白了,感觉史无前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