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山舍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苏沫真的不会相信还会有人住在这样的古旧院落里面。屋子里有待客落座的蒲团,老师傅在斟茶,见到贵客来了,慈祥笑一笑,“来了。”
“您都知道?”她想一想,“难不成是我妈妈和您说过?”
归元师父只是笑,眼角都是深深的皱纹,他年纪已大,身前身后都有小沙弥候着,他嘱咐苏沫和以航先尝一尝茶,苏沫眼角里都流泻出光芒,她素手执杯,抿了一小口,纤眉忍不住蹙起,那茶初入唇齿清甜有余,送入喉间时已是渐渐悲苦至浓,而后愈发酸涩,直到悉数吞下再来回顾时,却又只余留下萦绕不去的淡淡幽香。
任她生平钻研茶艺,熟读茶经,却还是不知道有这样的奇茶。
“聊聊这茶。”
苏沫想一想,“百般味蕾纠缠,喝下去后会让人好半天都想不起再喝一口,只一心想着这茶的味道了,恨不得把它每一个味道的变化都给细细回味几遍。”
陈以航坐在一旁看着她,静默听着,若有所思。
苏沫变得沉寂,归元师父还等着她继续,她抬头淡淡:“会让我想起自己之前那么多年的人生经历,好像这茶一样,只是不知道结果会不会也能换来淡香。”
陈以航宽慰地握紧了她的手。
老师父笑一笑,放下手中禅珠,看向她时眼中透出一丝深睿的笑意,“这茶属于自制,只为知其味者存,可这么多年好多人一沾唇便觉苦不堪言,饮完也只是囫囵吞枣般勉强。真正察其味者必是感慨万千,你妈妈她每年都来祈愿求签,将心底诸事都在佛前得以净化,她每每和我言及你,都是满心欢喜、自豪、再是感伤。”
苏沫唇角微扬:“我似乎更理解一些妈妈信佛的原因了。”
“也许只是寻求寄托。”一直不说话的陈以航手捧着茶杯靠近鼻翼,闻着稀薄的茶香,忽然开口。
归元禅师长眉微动,朝他笑道:“信佛者心中自会有佛,其实众生皆佛,佛亦为佛。”
陈以航说道:“我不和大师论佛,我本非信佛之人,再多说便是亵渎佛祖了。”
归元禅师双手合什:“凡事皆有因才有果,贪瞋恨怨皆为苦,弹指瞬间,刹那行年,把握当下才是重中之重,又有什么非要念念不忘。失去过一次,切不可再肆意纵行,否则苦果更甚从前。”
陈以航皱了眉峰,与他四目相对,对方只是淡淡一笑,陈以航慢慢放下茶杯,“受教了。”
听完他们的迂回对话,苏沫笑着偏头,那头柔顺的黑发随着她的笑动了动:“佛度众生,让人心绪安宁,可忌冲动。”
“阿弥陀佛!”归元禅师低低宣了声佛号,微微一笑,合什送客。
走出清凉寺时已是薄暮,山间空气微凉沁人,苏沫扯了扯陈以航的袖子,问及前一个禅师跟他说了什么,他不答反问:“阿荏,你相信这世间有佛么?”
苏沫淡淡而笑:“我只觉得我们心中有什么,看这世界就是什么样子。如果你心中有佛,自然就会慈悲想人之所想,痛人之所痛;若是心中无佛,且不说那些罪恶和伤害会大行其道,我们自己也会受很多事情的侵扰,不得安生。”
他揉揉她的头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心中千愁百绪,不想再多谈及这个问题。
回去的路上王岚给他打了电话,说开发商那边约好的时间是在下周一下午,要亲自前去看看那块地皮,用以估价,王岚问他拍下那座老园子的文件是否已经签了,他停了停,答道:“明天早上你亲自来我家里取。”
两个世界都变形,回去谈和容易 1
陈以航去上班的时候,苏沫还睡着。
仅是短短一顿早餐的时间,王岚已经有条不紊地汇报完近期的所有工作,并且把未来两周之内的事无巨细都粗理完计划,送给他过目。他将签好的文件递给她,手指尖点在上面,敲了几下,“这收购案,给我压低了价来。”
那份协议里面,有一座园子的地形简图。
锦森国际大厦,董事长会议室。
在场的股东们个个脸色堪忧,议案由西部一个分公司下属子公司的亏损隐瞒转到清园的收购案上,气氛也逐渐接近冰点。自然有人反对,虽然颜氏近几年被锦森逼得一直在走下坡路,但短期内还不至于挖空整个公司,而这种收购私人住宅的行为实在算不上可以提上台面的好方案,并且以锦森目前的财力物力尚不足以承担这样大的风险。
陈以航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叫板的人,手撑着下巴,微微眯起眼睛。
对方被他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中散发出的令人胆怯的寒光所震慑,一时后悔冲动,声音转小:“陈董,我只是觉得”不待他说完自己的观点就被陈以航淡淡打断,“你。”他指着这个尚算年轻的总务办的职员,“那未来六个月的资产收益表就由你主要负责,这周内跟设计部门的规划研讨完毕后,做个简短提炼的报告给我。”
“散会。”陈以航理了理金属袖扣,率先离开会议室。
王岚理好桌上的材料,关掉投影大屏幕,亦是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