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一时没有说话,他紧张地思考着,然后说道:“我来找那个画画的,但我忘记该怎么称呼他了。”他拿拇指比了比后面,“就是背了个挎包的那个。”
“找他干嘛?”警卫追问了一句。
“咳咳,”张天抹了下嘴唇,“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想请他画张广告画,让我来先跟他谈谈。可我突然忘了他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招呼他。”
张天说完还尴尬地笑了笑:“人老了。”
“哦,他啊,杂志社里上班的,是个美术编辑。”
“哦,老板只是告诉我他的名字,然后就叫我来这里找他。”
“嗯,老板一句嘴,下面跑断腿。”警卫看似颇为理解地摇摇头,“他在《惊奇故事》杂志社,你上十楼吧,你就说找美术编辑扬展就行了。”
这一瞬间张天是相信这世界上真有五雷轰顶了。他愣得就象是一座难看的雕塑。这次他不仅心跳停止了,连呼吸都停止了。他眼前发黑,瞬间仿佛回到了14年前的那个下午,现在跟那个下午极其类似。多么相似地难以置信,多么相似地不堪忍受,多么相似地令人震惊……
他就象见到了鬼似地盯着这个警卫。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警卫奇怪的问道。
“我没事,挺好。”张天深呼吸了两下,“人老了,早晨又没吃东西,赶了很久的公共汽车,有点累。”
“你要不先歇会儿再上去?”警卫说道。
“没事,我这就上去,老板交代的事情耽误不得。”
“嗯。”
张天慢慢走到电梯跟前,进去之后他根本就没上十楼,他上到顶层,坐在楼梯上。他休息了一下之后下到一楼,从应急出口走了出去,他不想再碰到那个警卫。
这一天他都有点魂不守舍。上班地方的那些同事或是徒弟都知道他不爱说话,因此他也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这一天他的身心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状态,就像一只猛兽见到猎物时的那种情景——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肾上腺素猛增,肌肉里充满血液,随时准备以最快速度冲出去。但是此时张天并没有什么猎物,因此这种状态让他极不舒服,非常疲乏。直到他回到家里,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面前,一盏台灯把桌子照得非常明亮,就象他准备打一盘台球。他的手臂支在桌面上,两双手的手指头互相轻轻地敲打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扑克,漫不经心地把它们一张一张排过去,然后又把它们收拢。
他会用扑克牌算命,一种古老的、吉普赛人的算命方式。但是他一直没真正算过一次,他一向不太在乎这个。他在虐待小扬展的时候没有算过,因为他从没想过扬展会打翻天印;在监狱里他也没算过,因为那是不言而喻的。但现在他想算一下,他觉得自己的复仇大计正在受到威胁,正在流产。就象一个孩子正开始从滑梯行往下滑的时候,突然看到在途中有一颗尖端朝上的铁钉。
他把扑克牌再次收拢,把它们摞整齐放回去。不,他不想算命,因为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去把这件事了结,他下这个决心已经很久了,他也等待很久了。
“没有什么,他发现我了,但是他没意识到我也发现他了。”张天想道,“他以为自己在暗处,但真正在暗处的是我。”
这个晚上他彻夜失眠,苦苦思考着对策。
第一百章
第二天他提前了一个小时下班,急匆匆地赶往扬展上班的地方,他希望时间还来得及。到了之后他叫住了一辆出租车。他坐了进去,要求司机开到路边上停着。
“我等人。”他解释说。
“灭火走表,价钱照算。”
“我知道。”
司机回过头来瞪他一眼,此刻是下班高峰期,他并不愿意这样。虽然不会亏钱,但是会少赚。
“我给双倍,我要你过会儿跟着一个人。”张天说道。
“那怎么成?万一是黑社会的,他把我打死怎么办?”司机的想法有些夸张了。
“他在这大楼里上班,他是个画画的。”
“你说他是他就是啊,没那么简单,跟不跟我做主。”
张天没说话,他觉得没什么问题。过了会儿他看见扬展从大楼里出来,他拍了下司机的肩膀示意。
司机打量了扬展一下:“好。”
他们看到扬展在等公共汽车,司机把火点着。扬展上了公交车之后,司机启动汽车跟了上去。看到他下车开始步行,张天把钱付给司机然后也慢慢跟着扬展往前走。
张天在中午的时候专门把头发理成个平头,并且给自己买了一套略显年轻的休闲服和一顶棒球帽。他差点买鸭舌帽,但他觉得棒球帽可以把帽檐压得更低。并且从风格上来说,人们不太容易把他这种年龄的人跟棒球帽联系到一起。他并不指望这样能骗过扬展,但是这样总比昨天要好些,只要别人看见他的背影不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也就行了。
这一路上他意识到扬展的外表跟他所想象的相差甚远。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象扬展长大后会是个苍白瘦弱的书生相——干干净净,衣着拘谨,也许戴了副眼镜,指甲很干净,有点神经质,也许还有点洁癖……。他从没想到过扬展会长得这么高大,这么结实。他的步履从容自然,很难相信这么高大的一个人会有如此轻盈的步伐,即使他只是站着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