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床经受白雪岚大半夜激烈运动的考验,所幸还未垮塌。
两个赤条条的人,便盖着同一床薄被子,手指缠着手指,脸挨着脸,沉沉而香甜的,坠入了梦乡。
六千五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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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宣怀风在白公馆里,被白雪岚抱着心满意足地甜甜睡去,他哪里知道,就在同一座城里,有人万般冀盼着他呢。
林家小公馆里,那偌大的挂着许多白纱布的凄凉的屋里,林奇骏还睁大眼睛等着,只是,越看窗外漆黑的天,他眼睛里的期盼,也如那天色一般,越
来越黯淡下来。
白云飞一直默默陪着他,到了现在,已明白宣怀风是必然不会来的了。他便很后悔,自己实在不该多嘴,把宣怀风要来的消息,告诉了林奇骏,让他在悲伤的时候生出希望,又由希望而痛苦地失望。
自己本来是谨慎的人,怎么今天连着犯了两次相同的错误?
一次把林伯母去世的消息,泄露给了宣怀风,另一次,又把宣怀风要过来吊唁的消息,泄露给了林奇骏。
白云飞不由对自己不满起来,自忖,实在不该趟这滩浑水,倒是越帮越忙。
他便觉得自己对不住林奇骏,想了想,小声开口说,“大概今天有什么事故,宣副官不得出门。你知道他是一个病人,忽然身体不适,也未可知。夜已经深了,你明天还要扶老妇人的灵柩上路,不如睡去罢。”
林奇骏这时候,却奇异地冷静着,有些心如枯槁的意思,淡淡地说,“我不要紧,到了床上,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坐着,心里也舒坦。”
白云飞仔细打量他的脸色,仿佛有一股执拗,非要等到宣怀风来不可。
心里想,都这个时候了,绝没有上门吊唁的道理。他是通达世情的人,连这点常理也忽略了,可见伤心过度,真的有些迷糊了。
另一方面,又足可看出,他对那位俊雅迷人的宣副官,倒真有些痴意在里头。
他正打量着林奇骏,其实林奇骏也正朝着他看,看了片刻,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柔声说,“难为你陪了我几个锺头,你也辛苦了,不如去睡睡。我在我母亲灵前,是不怕寂寞的。”
白云飞正愧疚自己嘴巴不严,给林奇骏增添了心事,哪里能安心去睡,说,“我不困,就在这里陪着你守灵,也算对老夫人尽一尽心。”
便果然继续陪着林奇骏了。
但似他这种曾登台唱戏的人,交际的客人多,几年下来,渐渐掏腾得身体底子都薄弱了,是禁不住熬夜的。
陪着林奇骏默默地坐着,不知多久,听见有四声锺声,隐隐从外头远远传来。
白云飞知道,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眼皮子不知不觉往下垂,便迷迷糊糊起来,身上觉得一阵寒津津的凉意,后来又不凉了,似有些温暖。
依稀像是一会子,肩膀被人晃了几晃,白云飞猛地一惊,睁开眼睛。
林宅的管家站在他跟前,轻声说,“白老板,天亮了。”
白云飞眼睛眨了几眨,才算清醒些,揉着头说,“我怎么睡着了?奇骏呢?”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扶着墙,要站起来,又觉得仿佛有什么罩在身上,他低头一看,是一张绣着玫瑰花纹的外国羊毛毯子。
这大概是林奇骏见他睡着了,给他盖上的。
管家说,“我们少爷一晚上都在,刚刚才走开,说去洗个脸。”
不过一会,林奇骏就回来了,他已洗过脸,里头衣服也换过,外头还是罩着麻制的孝衣,倒比昨天有了一点精神,只是眼圈还是青黑色的。
看见白云飞,林奇骏说,“你醒了。昨晚让你受累了,睡这么一点时间,怕是不够,我让人收拾了客房,你到客房再睡一睡吧。”
白云飞因为自己说过要陪林奇骏守灵,自己却睡着了,很是不好意思,摇头说,“别管我了。你熬了一夜,这就要出发?”
林奇骏点头,说,“定好的时辰,是误不得的。”
他不知心里想着什么,踌躇了片刻,又对白云飞说,“怀风昨天没来,我今天又要送着母亲回老家去。我想请你留在我这小公馆里守一守,如果他今天真的过来了,烦你和他说……”
还没说完,一个听差从外头进来,说,“少爷,海关的人过来了,说要拜一拜老太太。”
林奇骏一怔,眼里便蓦地多了几分惊喜,只是丧事在身,不能露出来,忙吩咐听差,“快请进来。”
白云飞看他终究不曾愿望落空,心里也没那么愧疚了,说,“你看,我说得不错,宣副官待朋友,是很厚道的。”
林奇骏叹道,“我和他的情分不同别个,到底是一起长大的。”
抚着袖子领口,唯恐有褶皱,让客人见了失礼。
不一会,听差就领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穿着一套灰色的中山装,黑皮鞋擦得雪亮,头发却秃了大半,仿佛是个官员的样子。
白云飞一看,就愕了一愕,偷眼瞧林奇骏。
只见林奇骏刚刚生出些神采的脸,已经蓦然黯淡下来,眸中倏忽一闪,烧着一种吓人的怒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