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于地上,目不转睛地平视他,逐字逐句清晰道:“请皇上追封玉厄夫人为贤太妃,加以封号,迁葬入先帝的妃陵。同时进封宫中各位太妃,加以尊号崇礼。尤其是岐山王生母钦仁太妃为淑太妃、平阳王养母庄和太妃为德太妃,与玉厄夫人并立。更要为太后崇以尊号,以显皇上孝义之情。”话音甫落,玄凌脸上已露喜色,握着我手臂是力道却更重,拉了我起来欣喜道:“不错。他要为他生母追封,那么朕就以为太后祝祷祈求安康之名为每一位太妃都加以尊号,位分更要在他生母之上,如此前朝后宫皆无异议了。”我笑吟吟接口道:“何止如此。这样不仅言官不会有议论,各位太妃与诸位王爷也会感沐皇上恩德,更加同心同力效忠于皇上了。”我想一想,又道:“只是六王的生母舒贵太妃已然出家,可要如何安置呢?若是单撇开了她不封,只怕六王面子上也不好看。”玄凌不以为然,随手弹一弹衣袖道:“老六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我含笑劝道:“六王虽然不会在意,只是有些小人会因此揣度以为皇上轻视六王,如此一来却不好了。本是该兄弟同心的时候,无心的事倒被人看作了有意,不如还请皇上也有心于六王吧。”玄凌心情甚好,道:“这又有什么难办的,舒贵太妃已经出家,尊号是不宜再加了。朕就遥尊舒贵太妃为冲静元师吧。”我微笑:“如此便再无不妥了。”玄凌鼻中轻轻一哼,冷冷道:“如今要追封玉厄夫人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若将来平服汝南王,朕便立刻下旨效法昭宪太后之事,只与她太妃之号,灵位不许入太庙飨用香火祭祀,梓宫不得入皇陵,不系帝谥,后世也不许累上尊号。否则难消今日之恨!”我听他如此打算,只是默然。汝南王一意为其母求荣,哪知道荣辱只是只手翻覆之间就可变化。一时之荣,招致的将是以后无穷的屈辱啊。因而也不接口,只道:“只是尊崇太妃为后宫之事,理当禀告太后、知会皇后的。”玄凌道:“这个是自然的。”我轻声在他耳边道:“皇上,只消我们循序而进,自然可以对他们了如指掌。臣妾兄长一事,臣妾略有些计较,请皇上权衡决断。”我细细述说了一番,玄凌笑道:“如此甚好。你不愧是朕的解语花,这样的主意也想得出来。”我含笑道:“皇上为天下c劳,臣妾不懂朝政,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留心了。”他笑得爽朗:“千里之行,积于跬步。你为朕考虑的小事焉知不是大事呢?”天色昏暗,连最后一抹斜阳也已被月色替代,风静静的,带了玉兰花沁凉柔润的芬芳,徐徐吹在我鬓边。
我立起身,吹亮了火折子,一支一支把殿内的巨烛点亮。殿中用的是销金硬烛,每座烛台各点九枝,洋洋数百,无一点烟气和蜡油气味,便不会坏了殿中焚烧着的香料的纯郁香气。火焰一点点明亮起来,殿中亮堂如白昼。
我盈盈立在最近的烛台边,吹熄了火折子。心思冉冉转动,终于狠一狠心肠,再狠一狠,艰难屏息,声音沉静如冰下冷泉之水,冷静道:“请皇上再广施恩德,复慕容妃为华妃之位。”玄凌一怔,原本的喜色刹然而收,走近我身畔道:“朕若复她之位,如何对得起你?更如何堵众人攸攸之口?”心口僵了一僵,几乎就要忍不住变色这样把慕容世兰放在一边,虽不宠幸,却依旧是锦衣玉食,如何又是对得起我?若是如此,我宁可复她妃位。这样的女子,一旦得意放松才会有过失可寻。更何况只有她复位,慕容一族才能真正放心。
这样想着,心里终究是酸楚而悲怆的,眼中澹然有了泪光,册封玉厄夫人为太妃于玄凌是勉强和为难。而复位华妃由我说出口,岂不更是为难与勉强?
忍耐,只有忍耐。如同绷紧的弦,才能让箭s得快、准、狠。方才劝慰玄凌的话,亦是劝慰我自己。
强压下喉头汹涌的哽咽和悲愤,静静道:“追封玉厄夫人为太妃安的是汝南王的心,复位华妃安的是慕容一族的心。纵使汝南王无心帝位,却也经不得他手下的人一味的撺掇,只怕是个个都想做开国功臣的。皇上若肯安抚华妃,那么便是多争一分慕容家的心,多一分胜算。”他恻首,不忍看我,道:“嬛嬛,朕……这样是委屈你。”我缓缓屈膝,道:“臣妾不怕委屈。为了皇上,臣妾会尽心忍让华妃,不起争端。”泪,终于自眼中滑落,是为了他,更是为了自己。
为了安抚慕容一族,他迟早会重新复慕容世兰的位分。最低便是再与华妃之位,若情势所迫,只怕再封为“夫人”也不是不可能。与其如此,宁可我来说,宁可给她华妃之位,宁可让玄凌因为我而给她封赏时有更多的无奈、被迫和隐忍;以及,对我的感愧和心疼。这样的情绪越多,我的地位就更稳,宠爱就更多。
我凄然苦笑。什么时候,我已经变得这样工于算计,这样自私而凉薄。连自己也不堪回味和细想。
玄凌只是沉默,许久,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道:“好。”殿外呜咽的风声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