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日,像是墙角多年的阴影终于迎来了阳光,只那么短短一瞬,辞镜那遥不可及的身影附着于自己身上,纵使很快便消逝,但能否稍稍宽解他心头的伤痕,那用酒也浇不灭的不甘心和苦情,甚么时候是个头呢?
吴秦见铃婆将洞内的阵给撤了下去,捆成粽子般的敖棠正朝着自己卖力蠕动着。
戏也差不多该演完了,他弯下腰轻手为敖棠解开绳子时,低低说了句,“对不住,让你受苦了。”
声音小到刚好钻入敖棠的耳朵,听得他一愣,痴痴看向吴秦。
“走吧。”吴秦耐心替他擦干净爪子,继而紧紧握住其中一只离开了山洞。
但听得铃婆在后头幽幽的声音:“待三日后,老身便去你府上取这条小龙来。”
他在洞口处转过头,看向里头的铃婆,以及矗立在她身后巨大的一颗石佛首,耳边又响起阵阵梵音,风从后头刮来,将他耳下那抹红艳吹散。
吴秦一直紧握住敖棠的爪子走在山下树林里,敖棠生得矮小,吴秦走得极快,没过多久敖棠便走得吃力,加上这几日未曾进食,他索性拽住吴秦衣袖屁股往下赖,可怜兮兮道:“我肚子饿。”
吴秦没搭理他这茬,问他:“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此时林中月下的吴秦已变回本尊,一身的白衣,清冷模样。
敖棠盯着他眼角的泪痣良久,才恍惚从梦里头刚醒来似的解释道:“我可是南海小龙王敖棠嗳,有什么是小王我辨不出来的吗?”
为了突显他小龙王尊贵的气质,敖棠还往上提了提……腰带好像没了,那就提一提裤腰带。
吴秦那把扇子又反复敲打在手心,见这厮这会儿还有力气狡辩,自然是没什么大碍了。
“听说你活了不下万年,只有几百年的道行?”
敖棠瘪下嘴巴,眯起眼睛,摆出一副极其不高兴的模样出来,理直气壮道:“谁跟你说我只有几百年道行来着,我跟你讲,那是小王我谦虚让着你才让你出手。再说了,你见过哪位神仙活了六万年只有五百年道行来着?这像话吗!”
好像看起来……是有那么点不像话。不过敖棠很快又跟着吴秦犟了上去,继续义愤填膺道:“你这是赤/裸/裸的诽谤和污蔑,知道吗!”
“啪嗒”——吴秦手里的扇子最后一次敲打在手心,他抬脚向前走几步,敖棠便向后退几步,直到无路可退,来到一颗粗壮的歪脖子树下。
“你说我诽谤污蔑你?”吴秦就着这俩词儿将音量放大,故作狠厉道。
“也不是啦,就只是捏造谎言而已……”敖棠看起来明显底气不足。
“捏造谎言——而已?”尾音拖了又拖,吴秦整个将敖棠罩在身下,显得他的形象异常高大凶猛。
敖棠顺着后背树干一路矮下去,末了从脸上扯出一对酒窝,笑眯眯好言宽劝着吴秦:“恩公莫生气,莫生气,这就陪小王一同前往南海龙宫好好喝上一杯如何?”
“给我站好了!”吴秦一声呵斥,吓得敖棠当下稍息立正,见他又挥起衣袖,那把举高高的扇子就快打下,敖棠俩爪子迅速护住脑袋,在将脖子朝里缩,整个身子绷得紧紧。
良久,不见吴秦的扇子落下。
他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变出敖棠先前丢失的白玉带,再蹲下身,替他仔细系上。
敖棠那捂住脑袋的爪子渐渐松开,低头看着腰间的玉带不吭声,很快吴秦便听得他嘟囔着:“我还以为丢了呢,想着回家后阿爹阿娘又要骂我了。”
蹲在地上的吴秦抬头,恰巧和敖棠迎上来的目光撞个满怀,月色朦胧下,林子里静谧安详。
敖棠伸出爪子在吴秦眼下半寸处停住,随即便伫留在此,想再往前触及时,却又害怕地缩了回去。
那里有一颗泪痣,就在眼角下,他怕是永远都会记得的。
吴秦也终于念及此事,终于明白敖棠是如何将自己辨认出来的,不禁一笑,他还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敖棠见吴秦含笑,也乐得咧开嘴巴,道:“吴秦啊你放心。”
前面二字音刚落,蹲地上的吴秦瞬间变脸。
“恩恩恩公……恩公!”敖棠立马改口,见吴秦起身连连后退,吓得颤巍巍喊着,“别别别别……”
但见吴秦将扇子挽起,目光冷峻,在敖棠一遍遍求救声中抬手剜下去,一道利风“嗖”地刮出去,从敖棠身后那棵大树算起,一棵接着一棵接二连三被拦腰砍下,直到风尘蒙蒙里现出个身影来。
“出来吧,跟了我也好久了。”敖棠猫腰迅速蹿到吴秦身后,冒出脑袋警惕地四下探望着。此时云开雾散,正正好瞧清月下风光。
先前跟在铃婆后边那位妖女窈窕走来,那方红帕被她捂在唇边,“咯咯咯咯”笑个没完。
“我还真当辞镜她出尔反尔呢,公子可真是骗得奴家好苦啊。”尾音颤了又颤,颤得吴秦跟敖棠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一地,还没掉完就又听得这妖女娇嗔道,“公子索性今晚就别走了,陪奴家做个伴可好?”
吴秦双指揉在眉心,这一晚上的来回折腾搞得他很伤神,以往要是这会儿他早就钻被窝里看才子佳人的戏本子去了,眼下还有这么个累赘在身后躲着,吴秦觉得他急需个帮手。
月下一对身影斜斜映在地上,很快其中一只身形较长的影子便从地面剥离,轻飘飘浮在半空。
敖棠惊讶得下巴快着了地,眼睁睁瞧着吴秦一边念诀,脚下的影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