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湿润的青灰色石头。不知从哪里渗透进来的湿气。镜子的角度随着光线转动,将视觉死角中的景象一点点地完全呈现出来。想象中可能躲在角落里的触手怪没有成为现实,镜面里只照见了一点殷红的颜色。
拇指粗细、宛如血玉的红色珊瑚,被一小团透明的胶质黏在了地下室的顶部。
看到这个新的信物的时候,陆攸居然没有生出多么惊讶的感觉。他收回手,想要站起身来。在伸手够不到的地方,他想,或许可以让纪森过来帮忙……镜子在指间翻转,极短暂的一瞬间,映照出身后情景。陆攸起身的动作中断了,在路雨桓的手碰到肩膀之前,他勉强侧过身体,避开了紧随其后的那一下猛推。
路雨桓的企图以另一种方式达成了:生硬的躲避动作让陆攸没被他推到,紧接着却自己失去了平衡。如果是在悬崖边,陆攸就要这么掉下去了,但洞口的狭窄在这时候帮了忙。他的膝盖在边缘撞了一下,小腿蹭过坚硬的水泥,在疼痛袭来的同时,陆攸反手拧住还想把他往底下按的路雨桓的手臂,借着自身倒下的力量,将这个如今已然确凿的袭击者一起拖下了地面。
他们在短暂的互相拗拧和踢打之后陷入僵局,在洞口边缘保持住了微妙的平衡。路雨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边居然带着一丝笑意,让那张原本书卷气十足的温和面孔变得扭曲起来。“你的视力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对吧?”他略微喘息着说,陆攸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他曾经因为后遗症而用过、后来完全忘记了的那个“近视”的借口,“你其实看到了……你是故意那么说……”
路雨桓的力气与他文弱的外表完全不符。他能在袭击投放目标后悄无声息地将他从二楼搬进储藏室、扔到这个地下室里,能让受伤挣扎的杜海洋到死都没发出一声呼救,陆攸拼尽全力才维持住和他对抗,感觉自己正在被洞口边缘缓慢地切成两截。“我看到……什么了?”他咬着牙问。
路雨桓张开了嘴巴,但他没来得及说出答案。
陆攸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一道鞭影似的东西破空而来,从侧面撞上路雨桓的身体,将那句没出口的话变成了一个古怪的梗住的声音。这一下抽击的力道是如此之大,让没被鞭影碰到一点、但还被路雨桓紧紧抓着的陆攸都被连带着朝侧面拖了出去,也让随后袭来的第二道黑影在空中猛然扭转轨迹,从整体横抽改为了顶端一小截灵巧地缠卷——并在缠紧的瞬间造成了似乎是骨骼直接粉碎的清脆声音。路雨桓惨叫起来,他的手指无力地松开了,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被从陆攸身边拖开,一把甩了出去。
纪森从储藏室的门口冲进来时,那道仿佛黑影凝成的“鞭子”陡然变得透明,真的像被光照到的影子,一瞬间消失了痕迹。陆攸似乎看见空气中有透明的波纹一闪而过,朝纪森涌去,又好像那只是光线的错觉。
路雨桓的身体狠狠地撞上了墙壁,像一把湿润的烂泥,在竖直的平面上贴了几秒钟才滑落下来。落后纪森好几步跑过来的何毅在门口猛地停下脚步,导致后面刹车不及的张佳蕾直接撞到了他背上。他们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路雨桓微弱地咳嗽着,嘴角涌出了血沫,在墙边慢慢蜷缩成一团。正努力想自己起身的陆攸被纪森从地上抱了起来。
在纪森做出任何举动之前,陆攸抓紧他的肩膀。“那个地下室的顶上有一个信物……”他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纪森的动作停顿了一会,他抱着陆攸没有放开,半跪下来伸出手,好像只是随便在洞口边缘处摸了一把,陆攸刚才看时明明是黏在靠近墙壁地方的那截珊瑚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纪森将珊瑚放在陆攸手心,然后将他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掌里。他紧紧地握着,让陆攸都感觉到疼了。陆攸闭了一下眼睛,感觉心中涌出了不知该说是难过还是好笑的情绪。他想:这个笨蛋……
“你……”何毅听到了陆攸的话,也看到了纪森的动作,“你刚才已经先碰了……”他突然明白过来,声音也提高了,“纪森,你早就有信物?”
“现在所有人都有了。”陆攸越过纪森的肩膀,看向慢慢地停止了咳嗽,能够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的路雨桓,“杜海洋的信物,是在你那里吧?我还有事情想要问你……”
路雨桓没有说话。陆攸低声说,“我们先出去吧。”
这个游戏就要结束了。
路雨桓的双手小臂骨完全粉碎,留下了人力绝对无法造成的深刻勒痕,因为撞击断掉的两三根肋骨戳进了肺里。何毅和张佳蕾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他搬到外面大厅的地板上,谁也没有问这伤势是怎么造成的。纪森在陆攸第三次表示抗议时终于肯松开他的手,五个人在水痕斑驳的大厅里或躺或站,手里拿着各自的信物。纪森和陆攸的是红色珊瑚,路雨桓和何毅的是白色贝壳,张佳蕾一个人是透明的鱼鳞。在陆攸出声询问之前,路雨桓咳嗽了一下,抹掉嘴边的血迹,自己说话了。
“那个胸针是我拿的。”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没预料到还与自己有关的张佳蕾愣了一下,眼睛慢慢地瞪大了。路雨桓对张佳蕾说话,眼睛却看着陆攸,他一直保持着那令人不舒服的微笑,口吻中带着漫不经心,“它没有掉在海里,是在你整理衣服的时候掉在了地毯上……你没有注意到它,我去把它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