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是半路出家,无根无源,虽然建了小小道观,也与那些名门之派相安无事,话说回来那时他名声刚起,还入不得国师他们的法眼。国师他们惹不起譬如彦国知玉大师这样的人物,但要捏死他这样的势单力薄者,也太容易了。所以他当即躲了起来疗伤。
躲了起来后,他也不忘关注自己那家小小的道观,果然第二日便有人上门询问,京中便查开了。他好不容易离开宏京后,一路向东,便也有人追了过来。所谓没带多少钱财,不过是一路逃跑花掉了,等出了宏京八百多里地,终于甩掉了那些人后,他也终于落得两袖空空,不得不操起一杆布幡以算命维生。
“你们向东,经过这里,所以我便在这里候着,算着差不多也该到了,嘿嘿。”朱半仙的话里有着说不出的狡黠,但桑梓知道这世间能人奇事多得是,他算出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桑梓想了想,与他实话道:“我们这一趟要去彦国找知玉大师,我与她有几分交情。”
朱半仙听到这眼一亮,但即随回复正常道:“我与她相差太远,高不可攀,我就不想了。我一路上倒是相中了一些地方,若是有银子,便在那落下地,宏京我是不打算再回了的,难说国师他们会不会在守株待兔。”
桑梓点了点头,玄术里面的门道她不懂,但他遭这劫难毕竟也是因自己而起,他尚无一句抱怨,自己哪有不鼎立相助的道理。
朱半仙说到这看了她一眼,有些古怪地问道:“我看你的意思,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桑梓怔了怔:“你指什么?”
“你可夺她舍活命呀。”朱半仙轻飘飘道。
桑梓一点也不奇怪他会知道这些,“我不会。”她正色道,“永远不会。”
朱半仙嘿嘿笑着摸着胡须,道:“她今晚若是找我问起当日种种,我当如何回答。”毕竟当初的金主也是她,自然要问问意见。
桑梓沉吟片刻,淡道:“她问,你便告诉她,若不问,就罢了。”
“顺其自然么?”朱半仙叹道,“可惜你俩……”他的话没有说下去,见桑梓皱起了眉,似是不愿意听,便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一脸的高深莫测起来。
“走吧。”桑梓缓缓起身。天变冷了,人便也僵了,心也仿佛要跳动得迟缓些。她虽不知道朱半仙那叹息的后半句是什么,可本能的,却抗拒去听。至于为什么,她一时不愿去想,是懒得想,也是没有这个气力去想。
当夜,晏栖桐果然等桑梓入睡后悄悄披衣出门。朱半仙的房中灯光未灭,似乎正在等着她,听到她敲门,也立即拉开了房门。
晏栖桐见他一点也不奇怪,便紧了紧披风,迈步进去。
“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说,不过还是让我先说。”朱半仙抢先道。
晏栖桐将已经张开的口闭上,点了点头。
“我离开宏京牵扯到太多因素,虽因你而起,但到底也不是因你。想必,那也是迟早有一天的事,我先退开些,也没有坏处。”朱半仙道,“你不必问我为何离开宏京,问了我也不会说。”
晏栖桐郁闷地看着他,想了想,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知道我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
晏栖桐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声音却是一个比一个轻。
朱半仙便正坐正经道:“我虽算不出你的来龙去脉,却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晏栖桐,你的家也在非常遥远的地方,上一次若不是我抢了你回来,你要不被别人掳走魂魄,要不,兴许就回去了。”
只那第一句话就够了。晏栖桐挺直的腰背瞬间松懈了下去,一时之间,心里不知是悲是喜。喜的是终于有人能看透些自己,悲的是看透的也不过是表面而已。虽然已经决定要去找那块“我冥之心”,但碰到了机会,晏栖桐当然还是想问问:“半仙,你说,我还能不能回去。”
朱半仙摸着洗得水滑的胡须,没有说话,久久才开口,却是异常的严肃:“所谓算命,也算是迷心之术,叫你下意识里逃不开所批的字。其实命是天定,可还有人为这一说,又何必强求某一个结果。你若能回,自能回,若回不去,也是有回不去的理由。”
说了半天,这朱半仙只是给她打了一套漂亮的太极,听到最后,竟是捡不出一句实话来。晏栖桐有些失望,咬了咬下唇,起身想要回房。
“姑娘,”朱半仙突然叫住她,“人有远近,情有亲疏,你应当问清自己的心,当下谁究竟离你近与你亲,若是舍近而求远,只怕你两头都要落空了。”
晏栖桐讶异地看着他,这话耳熟,她与桑梓论过。若不是知道其为人,她险些以为这些都是桑梓教他的。可这些话实在是含量够大,她总要去想想究竟是什么意思:“多谢半仙指点。”她微微曲膝行礼,走出门去。
朱半仙看着那扇门合起,嘴里啧啧有声。他看过多少红线绳头,算过多少曲折姻缘,倒少见这般的情形,教他不好说,不好说。
晏栖桐举了烛火回房,吹灭了后上床睡觉,桑梓还在身边呼吸轻浅,她却越来越有失眠的症状。晏栖桐侧过身,瞪着杏眼凭空想着里床那人的睡容,只这样想,便也要嫉妒起来。不知道桑梓做了什么梦没有,梦里仍是一地白雪,还是阳春三月。
其实朱半仙的话里的意思,实在是明显。与她近者,与她亲者,莫过于这个女人了,刚想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