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后李意阑稳住心神和气息,摸出帕子擦掉了口鼻上的血,眼神凌厉地说:“信口雌黄,姑且不论我们已经查清,黄泉生与你们的勾当首辅确不知情。”
“只说太后为了与你等为伍,竟然自己陷害自己,就让人觉得十分荒谬,因为我实在不明白,她此举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再说我身边的知辛大师,世间仅此一件的佛门至宝在他身上,你说他不是知辛,那你告诉我他是谁?”
章仲礼撅着一抹轻蔑的笑意说:“哼,冯坤可不是不知情,黄泉生甘愿为他而死,怎么可能背叛他?”
“黄泉生与我们勾结作案,恰恰就是首辅大人的授意,因为刘长鸣和严海是柳才谨的党羽,这两人堕入泥潭,就能ji-an柳一身污点,对他冯党来说,可是大有文章可做。”
“再说柳氏这个老贱人,你若是当她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那就错的离谱了。”
“我告诉你吧,鬼打门是我们做的,但那个盆中r_ou_跳不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坐实,柳氏就自己贼喊捉贼地演了一出‘火腿会跳’的好戏,凭借此举一把铲除了仙居殿中,除了她多年心腹之外所有的宫女太监。”
“她这么配合无间,你认为我说她是同伙,有没有错?”
“最后再说你这位假扮大师的朋友,他是谁我暂时还没来得及摸透,但他不是知辛大师这件事,我却可以拿性命做担保。”
李意阑一听他连知辛的身份都说不出来,愈发不肯信他,一脸冷漠地说:“你的性命朝夕难保,还是悠着点儿,自己留着用吧。”
章仲礼只是怪笑几声,并未作答。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将他想拉下水的人都拉下了水,至于事实如何自有天地作证,总之是不干不净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这回禁卫军上来带他,章仲礼直觉地松开了火器和火折子,十分顺从地被带走了。
李意阑却是极其心神不定,火烧屁股地以身体不适为由向钱理提出了告辞,然后请白见君借来一匹马,驮着他直奔行馆。
知辛还没有回来,他心里越发不安,又麻烦白见君转道午门,然后等了又等,等来了一个堪比晴天霹雳的消息。
知辛作为白骨案的主谋之一,已经被皇上打入了天牢。
李意阑强撑的一口气自此终于被挫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等他悠悠转醒,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彼时狱中的知辛已经对着钱理如实交代,而张潮和寄声也带着袁宁的口供,提起一步来到了京城,白骨案至此终于厘清,只要再抓住逃离在外的刘乔等人就可落幕。
官府已经在对天下张榜公告,以示朝廷完全有能力如期破案,民间的声浪霎时鼎沸。
二十二日近黄昏的时候,李意阑在寄声担忧的目光里从床上坐了起来,卧房的窗户支着,他从床上望出去,就见江陵的晚霞好像和知辛第一次离开饶临大牢的时候一样绚烂。
只是此时他的目力已经更加模糊,只能大概看清色彩,而看不到云彩的形状了。
李意阑难受得一句话都不想说,暂时也没敢问知辛的口供如何,只是枯坐着不吃也不喝,活像那些涅槃的和尚。
想起和尚寄声就不由想起了知……不,现在应该叫许别时了,虽然内情让寄声震惊地元神出窍,但他毕竟不曾昏迷,所以比李意阑知道得更多。
他没少和张潮、王敬元表示苍天大地、何以如此,但对着李意阑他却不敢吭气,因为六哥和大师太要好了,多说一句都会扎他的心。
寄声巴巴地守了李意阑半天,见六哥跟痴呆了一样木然,就比李意阑还难过,刚要开口安慰他,就听后者忽然沙哑地问道:“知辛呢?他……在天牢里没挨打吧?”
寄声鼻头一酸,就觉得六哥和那位都是苦命人,他擤了下鼻子说:“没有,他聪明着呢。”
“他胸口不是有道穿心的箭伤嘛,他就对钱老说,十二年前他被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时候,心知自己总有一天得死,想着要把命拽在自己手里,就让大夫在他伤里埋了枚蜡裹的毒丸,挨不得打,请狱卒大哥多关照他。”
“所以他对作案的经过含糊其辞,只用短短四句话就将人打发了,也没有人敢将他怎么样,真是厉害了。”
对于所犯下的四桩案子,知辛惜字如金地只说了天神拘鬼、一叶障目、线灰牵丝和齿嚼鬼骨,多的一句不肯说,明显是在袒护着谁。
只因为皇上特意关照过,不要对他动刑,所以他还能全须全尾。
李意阑被“十二年前”触动了一下,回了些魂来问知辛的真正身份。
寄声是个话痨,一个问题就给他答全了,只是他叫知辛就停顿,说许别时又别扭,李意阑听不下去,直接让他还是叫知辛。
寄声就知辛、知辛地跟他说案情,李意阑听过之后又虚弱地闭上眼,眼角灼红一片,许久没有睁开眼来。
知辛不是章仲礼的卧底,这事因为是知辛自己说的,所以李意阑相信,但他还是觉得悲愤莫名。
起初是觉得知辛带着目的接近自己,后来浮浮沉沉地琢磨了半天,又变成了心疼知辛往事凄凉,近事绝望。
他简直无法想象,知辛带着暴露和赴死的决心靠近自己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大限将至的原因,李意阑浑身都没有气力,一连喝了好几碗糖水才从床上下来,异常坚决地去了趟天牢。
主审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