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委屈巴巴看了她两眼,红着眼眶山雨欲来,最后抽抽搭搭抄起书。终于,在黄昏时分,快要抄完了,祁长风毫不留情地将自己面前的书对到长夜面前,“阿夜,你帮我的也抄了吧!”
说完,她拿着小木剑,蹦蹦跳跳出了东宫。皇城的暮色很美,她坐在最高的城头,将小木剑背在身后,张开双臂,迎着吹来的晚风,好像要将天下之景尽拥怀中,自此逍遥。
城下的公公们急得团团转,却又上不来。她踢着两条腿,却看见一顶小轿子从东门进来,城下的公公纷纷退让开来,跪在一旁。
轿帘掀开一角,祁宗河的头从里面探出来,分明笑着,说出来的话却狠毒,“小公主可小心点,若被风刮下来,非摔得个脑浆迸裂不可!”
长风狠狠看着远去的轿子,竟有点害怕了,晃悠起了身,从城边老柳树上爬下来。
她不喜欢祁宗河。尽管他对人都是一派笑吟吟温文的作风,但长风看到他就害怕。
外祖说这叫笑里藏刀,几个舅父也让她和阿夜离他远点,她记住了。可某次,看到他在御花园练剑,身形飘逸,剑式大气,就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
剑直直朝她和长夜刺来,长夜吓得哭出声来,她却直直看着剑,心想,他绝不敢伤了自己。
果真,剑在她面前一寸处停住。祁宗河朗笑道:“公主好胆魄!”
她顺着祁宗河的目光看去,发现父皇竟坐在小亭子里,阿夜也看到了,哭着跑了过去,父皇抱着他取笑了良久。
有时候,她会骂阿夜笨。分明都是一个娘生的,拥有一样的面容,难道就是因为她先出来,所以脑袋瓜子就比他好用这么多?
阿夜总是傻呵呵的,爱跟在长景身后,一口一个长景哥哥叫着。长风对她说:“你是太子了,不能这样了!”
他用小脑袋瓜子想了好大一会,然后闪着亮晶晶的黑眼珠问道:“那我不当太子了好不好?”
她也想说好,可年长的嬷嬷仿若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让他赶紧闭嘴,并说这样天上的母后听了会不开心的。
她和阿夜从不知道母后长什么样,据说是绝美的人,曾于高台轻纱里弹了一曲,自此便被父皇留在宫内,视若珍宝。她曾在几个舅舅的容颜里找母亲,外祖母说大舅舅眼睛像她,二舅舅鼻子像她,小舅舅的嘴巴像她,最后拼凑了一大圈,也没能想出分毫。
母后是生她跟阿夜时走的。阿夜羡慕长景有母妃时,总是伤心地说:“要是没我就好了,母后也会在。”
长风道:“要是没你,也就没我了。”
阿夜听了,一把搂住她,“那我还是要阿姐,长景哥哥就没有阿姐,就我有。”
宫里的日子最无聊,每天都被囚于这么大个地方,哪都不能去。她就钟爱在最高的宫墙上坐着,到了月色涌起,便能看到万家灯火。
长景是宫中最大的皇子,长夜最喜欢的就是他。在国子监中,每逢太傅提问,总能对答如流,对人亲和有礼,可长风对他却亲近不起来。不过比她大了两岁,正是顽劣年纪,如此待人谁也得罪不着,若不是心性如此,就是心机太重。
宫内皇子很多,可公主就独她这么一个。太傅是个迂腐的老头子,能把四书五经念得烂熟,最信孔老夫子那套,时常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就不大管她一个,她也乐得清闲,经常溜出去玩,可把阿夜给羡慕坏了。
某日,她在御花园乱转,就碰到宫内妃嫔跟着皇帝赏花,被撞个正着。长景那贵妃娘依在皇帝身侧,悲伤道:“我岳妹妹去的早,留下这俩孩子也少了管束。前几日,臣妾唠叨了公主两句,公主竟对他人说臣妾刻薄于她。”
鬼话连篇,分明生的好皮相,心却藏着歹恶。长风不语,外祖母说言多必失,不说什么总不至于酿成大错。
皇帝皱眉看了她一眼,面露悲戚,“长风,为何不在国子监?”
她道:“国子监内尽是皇兄与皇弟,只我一个公主,太傅教的全是治国大道,我若听多了,便是有才无德,将来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一群人都笑了,皇帝摸着她的脑袋,宠溺道:“那就一直待在宫里,朕的江山还能让你吃空不成。”
她撅了小嘴,一脸惆怅,“才不要一直待在宫里,一点也不好。”
记得有个妃嫔笑道:“这么小,就开始想着嫁人了。”
她想得多了去。嬷嬷说,若是嫁了人,就能离开这座宫城。她若离得开宫城,一定要见识舅舅们口中的边塞,见识嬷嬷口中的山水,见识将军府门客口中的江湖。
那天后,国子监就召了一大批陪读,堂内再也不是她一个女孩儿,大家闺秀各有千秋,老太傅头更大了。
尽管如此,长风还是经常逃学,长夜眼红,闹着也要去玩,可偏偏没那个胆子。长风可怜这傻弟弟,看在他每天被自己胁迫哭哭啼啼帮抄书的份上,就想了一个办法,换了阿夜的衣服,无二的面容,就连老太傅也没认出来。
唯一一个认出的人便是洛栖歌。她道:“太子眼下没有痣,而你有。”
长风被识破了,趴在书案上伸着脖子,做一些混账计较,“小歌,你是不是天天偷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