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何时,冬青总是竭尽全力,热烈而执拗地追赶眼前的目标,甚至毫不畏惧展露丑态。
这是他亲手调教出的爱徒啊。
他的嘴角缓缓上扬,定格成一个淡淡的笑容。
在这昏天暗地,好似再无破晓的长夜里,他的笑意分外纯粹,分外满足,就连挂在嘴角上的血丝也变得明亮起来,好似抵御黑暗的一捧萤火。
他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被船索勒出血丝的手渐渐松开。
万幸的是,他的徒弟抢先一步扒住了船沿。
“你休想伤我师父!”
卢冬青抱着百羽,翻身攀上船面,随后飞快地将手中的船索掷向木桩。
船身随着激流退了一截,又被船索猛地拉紧,简陋的木料高高颠起,又重重落回水面,激起一圈水幕,可怜的木料发出咯咯的响声,几乎快要散架。
南晏七没料到这般变故,脚下打滑,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卢冬青趁此功夫,将百羽放在身后,健步上前,五指钳住对方的手腕,抢夺手中的船嵩。
南晏七岂能由他得逞,立刻发力回击,两人在狭窄的船板上斗掌斗腕,转眼便过了十数招。
一面,卢冬青渐渐力不从心,对面的敌手不论内劲还是速度都远胜过他,若论武艺,绝不比师父更逊色。
另一面,由于距离太近,南晏七的身法无从施展,竟一时无法摆脱对方的纠缠。
卢冬青的余光在四周搜寻,瞥见藏在船篷y-in影中的箱子,刚好就在对方脚边不远处。他灵机一动,侧身闪过一记掌击,便纵腿往箱子的方向踢去。
“你休想!”南晏七立刻调转方向,旋起手中的船嵩,往他的胸口横扫。
卢冬青仰身避过,借着对方收势的时间,转身夹起百羽和师父,带着两人纵身跃起,奋力一跳,总算越过激流,落在河岸上。
着地的那刻,他便开始剧烈地咳嗽,将呛入嗓子眼的泥沙全都咳出来,溺水后的反应折磨着他的脾胃,腹中阵阵作呕。
逃出虎口的三人均已狼狈不堪。然而,南晏七已从身后追赶上来。
来自魔教的使者轻而易举跳上岸边,不仅如此,手中还多了一柄货真价实的剑。
这剑正是方才卢冬青与百羽对峙时,自己丢在岸上的。
岳百羽还在他的身旁昏睡,头枕在石头上,浑身s-hi透,脸色惨白。
“虽说船嵩不错,还是真正的剑用起来更趁手。”
南晏七自言自语道,话毕,提剑便刺。
这一次,他瞄准的是岳百羽的胸口。
其余两人已看见他的剑路,但来不及阻止。
鲜血飞ji-an。
第62章 魂魄长留(六)
伴随剑光飞ji-an而出的不是百羽的血。
女孩儿还躺在地上,漂亮的双眸紧紧闭着,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因此,她没能看到掺杂银丝的长发披散,平日里总是束得整整齐齐的发冠散开,平日里总是干净平整的衣衫上破开一个大洞,平日里总是沉闷严肃的表情带着慌张,黯淡无光的眼底荡起些许波澜。
她在深沉的梦境中长眠,甚至没有察觉是谁为她挡下致命的一剑。
“师父!”任兰的惊呼声从远处传来。
风廷坚面朝南晏七,将空洞的目光投向前方的敌人。
刺穿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是那么容易,甚至不需要使出多少力气。
他的腹部被利剑洞穿,两只手牢牢抓着剑锋,五指血流如注,整滩的血在脚下积聚,汇成一条鲜红色的河。
南晏七望着他:“风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风廷坚颤抖着抬起头:“绝不会让你……伤她……”
“害了她的人可是你啊,”南晏七摇头道,“岳百羽本是可造之材,若是顺利拜入我崇明教,定会得到教主垂青,大有作为,你却和一群乌合之众纠缠不清,浪费了大好的机遇。如今我们的努力前功尽弃,你可满意?”
风廷坚的声音嘶哑虚弱,但语气却没有迟疑:“是我害了她不假,所以我更不会让你伤她。”
南晏七挑眉道:“你难道看不出她已是个废人了?”
风廷坚道:“她是我的族人。”
南晏七长叹一声道:“身为一族之长,你真是愚蠢得无可救药。”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抽回剑柄。
枯瘦的手指再也抓不住敌人的利剑,鲜血从腹部的空洞中喷涌而出,风廷坚倒在血泊之中,孱弱好似断线的风筝。
所谓螳臂当车,不过如此。
南晏七甩了甩剑上的血,打算继续向前,但又一把弯刀已拦在他面前。
“放过他们!不然我杀了你!”任兰竭力嘶吼,她的声音歇斯底里,仿佛出自陌生人之口。平素的温和拘谨的眸子因为仇恨而圆睁着,目眦尽裂。
“螳臂当车,你连我一招都接不住。”南晏七冷冷道,斜眼暼向倒在脚边的风廷坚,“你们伟大的族长已经引咎自裁了,你也想跟着陪葬吗?”
“住手……!”卢正秋的声音从任兰背后响起。
他已伤痕累累的,仍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卢冬青却抢先一步,揽住他的肩膀轻轻下按:“师父,你伤得这样重,不要再动了。”
“冬青……”
“让我去。”卢冬青取代他站起身,拦在师父和岳百羽的面前。
南晏七的目光像尖刀似的投向他:“小鬼,你也不要命了?”
卢冬青径直迎上他的视线,沉声道:“只要我还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