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不过原话转述。”
晏初转身背对着人耸耸肩,语气满不在乎:“莫道长怎么说就是怎么样,只别再跟着我了,我不想再背着莫须有的骂名。毕竟,我从未缠着莫道长不放。”
莫子影神色不变,幽深如夜的眼似将一切看透。晏初感受着一直投落在背上的视线,尽力放松着身体,往前行进。
走了几步,忽闻身后人问道:“见知想要什么?”
晏初置若罔闻,步子未停消失在拐角处。留莫子影一人孑然伫立,半晌后,也离开了走廊。
牡丹大会可谓不欢而散。
晏初每天都会在各个地方“凑巧碰见”莫子影,有的时候是他抱着美人,有的时候是他在花街喝酒,有的时候是他在客栈吃饭,有的时候是他散步逛街,弄得人烦不胜烦,让晏初失去了再玩几天的兴致,索性将东西一收,雇了马车往阴山大草原走,听说那儿藏有什么绝世秘宝,吸引了一大批人趋之若鹜。
他完全不明白莫子影想做什么,也不想明白,他只要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够了。
阴山大草原是新被开辟的一个地方,听闻那儿盗贼横肆,常有斗争,不管你是什么人,在阴山,靠的是武力。
晏初自认自己的花间小有成就,他自傲惯了,医术在江湖上佼佼有名,还没有什么人能让他瞧得上,也没有什么人能让他感到害怕,家大树大,天之骄子。
阴山大草原广袤无垠,杀机暗藏,他亲眼见到一匹狼深陷泥沼活活埋死,也见到草丛堆里散发腐臭的尸体,与其充满了绿色生机的地表植物相比,这个地方令他闻到了许多死气与腐烂的臭气。
晏初一路行来,光是打劫就遇到了三批人,遇到敌对势力厮杀四次,遇到狼牙军巡逻一次,遇到挖宝者无数,他都要怀疑这个地方快要被挖宝的人挖空了,主干道还算平坦,小径上十步一坑,令人叹为观止,他忍不住想这个地方几年后恐怕要改名叫阴山大草坑了。
阴山太过坦荡,花了好长时间,他才找到了一处满意的暂居处。客栈晏初不愿住,掀开被子几只蟑螂,时不时就能听到打斗之声传来,扰得人心生不静。
他找的暂居处是一个比较空旷隐蔽的山洞,离传说中的宝藏地较近,地处阴山边缘,除了荒芜点,别的都尚算可以。原本跟着的两个护卫已打发回去,此刻他一人站在山洞门口,噙着淡笑遥望无边绿野,橘红色的夕阳残留,层云滚滚褪去,一颗无名星星亮眼的挂在正前方。月将上未上,春风习习,吹得人通身舒畅惬意,他忍不住长吸了口气,绽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恰巧此时一缕薄光从他身上路过,衬得那笑容愈是明亮纯粹,像极洞口附近漫漫白花,即刻抓住了旁观者的所有心神。
莫子影素来波澜无惊的双眸中此刻若拨云见月,面色也柔和了不少,甚至隐隐有着笑意。他一直觉得宴初最适合这样的笑容,而不是那种刻意摆出来的轻浮纨绔。
“见知。”莫子影脚尖轻点,飘然落在晏初身前,“你这样笑很好看。”
宴初心中一惊,因着环境问题,方才他只顾着感受天地万物之意蕴,未多注意周边声息,此时乍听见莫子影平平的声音,竟慌张了片刻,脸上泛起红红薄怒,恶声恶气道:“莫道长不负仙长之名,阴魂不散不说,走路也学神仙飘来飘去毫无声响了。”他理了理状态,抬起下巴注视着对方,惊讶的发现对方那张万年木头脸竟有着笑意!
他认识他多年,见他笑的次数屈指可数,无一例外皆是无人之处,想到这儿,宴初心中一动,隐隐觉得怪异,只是此刻不容他分心,不然任何伪装一击必破。
“是你太专注。”莫子影心中无奈,抬手替人抚顺有些乱糟糟的长发,带着凉意的手指偶划过宴初光滑细腻的侧脸,消磨了眼前人所有的张牙舞爪。“怎住在这种地方?”眼前的人难得如此乖巧,莫子影也被此时气氛影响,语气总算不再是那样淡而平静了,加上此处只有他二人,无需顾虑什么。
“我乐意。”宴初犹豫了几分,还是贪恋此时温馨,没有出言赶人,也没有再恶语相向,只是面对着莫子影已习惯了阴阳怪气的说话,他心中冷哼一声,假装没有察觉到内心深处的感伤与淡淡的怪异感。
莫子影早已习惯对方不按常规行动的脾性,方才他已将四周打量一遍,虽然比不上客栈,但的确是一个极佳的地方,“见知喜欢便好。”他拉住对方的手十指交握,宴初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复杂,想挣开,最后还是作罢。
便当是这么久以来的甜点吧,他这样宽慰着自己,苦的吃多了,总要吃点甜的才好继续吃苦的。
二人并肩往洞中走去,也不知宴初是从哪儿搞来的几块动物皮,毛毛的覆盖在底下厚厚的青草堆上,看去倒也有几分舒适。莫子影左右看了看,拍拍宴初的手背,低柔道:“等我片刻。”
宴初嗯了一声,目送着对方离开,又走到洞口去看广阔天地,心中情绪纷杂,不舍与哀痛几近化作眼泪,最后也只是变成了眼中薄薄的雾气。
离别总是难免,与其无法全部拥有,那不如分毫不要。是他的东西,只能全心全意都是他,不是他的东西,一分一厘他都不会要。
真是变态的占有欲,他自嘲一笑,抬眼凝睇着那始终亮眼的星星,眼中决绝意味十足。
这,将是最后一晚,也是最后一次任何方面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