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文革时候关过一个作家,后来他上吊了,就在这根横梁上。我从书里看到过一个方法,可以把冤死的鬼招来,要不要试试。”
他说着关上门,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摸出一包符纸火柴,嘴里念念有词,点了,一扔,火光落下,乌烟腾起。
“嘘,看。”他指。
“什么。”
“那根横梁底下。”
“有什么吗?”
“仔细看。”
“什么都没有啊。”
“对,什么都没有。”
秦梦扭头,不解。
“这世上根本没有鬼,死了就是死了,结束了,再也不存在了。”陈靖说,“所以好好活着吧。”
毫无防备地,她鼻腔一酸,却感到微凉的嘴唇贴过来,一个力量压上肩膀。
她丝毫不想招架,顺从地向后倾去。
泪水混着细汗划进鬓角,月亮向西沉……
陈靖披上衣服,从背后环着她,闭目,埋进她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
“学姐,我们分手。”他说。
秦梦一个激灵。
“顺便告诉那些爱嚼舌根的街坊,什么走夜路被侵犯之类都是谣传。”他双臂箍上她小腹,“如果有了,就当是我的吧,我会负起责任的。”
“你……真是个怪人。”她笑,眼泪流下来。
“谬赞。”他莞尔。
十天后秦梦死了。
尸体浮在公园的人工湖里,有人说是自杀,有人说是意外,有说是先前的强(防和谐)奸犯灭口所致。
陈靖坐在湖岸边望着最远处的水面,无风无痕。
平静地,他问:“我该鼓盆而歌吗。”
身后的丁隶见自己被发现,也走过来坐下:“那我去帮你借个盆。”
“不用了。”陈靖说。
“她为什么会死。”
“命数。”
“你信这个?”
“不知道。”
“分手的事真是你提的吗。”
“是。”
丁隶沉默了:“也可以理解……”
“你理解个鬼。”陈靖慢悠悠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她一开始就是利用我罢了,既然不喜欢,何必绑着她。”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
“倘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就不叫陈靖了。”
“那不一定,人一动感情就变笨,容易判断失误。”
“抱歉,我活了十六年没失误过。”
“那你这回绝对失误了,她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要不是真心喜欢不会这样。”
陈靖站在他身后:“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踹进湖里。”
丁隶回头:“我不会游泳。”
“周围总有会的,肯定能在淹死前把你捞上来。”陈靖笑。
丁隶见那表情一阵不是滋味:“阿静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是啊,但又能怎样。”他还是笑,“死都死了,偃然寝于巨室,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
“你又在背什么。”
“《庄子·至乐》。”陈靖转身走远,喃喃,“至乐啊。”
作者有话要说: 6月28日已发,修错字,看过请无视
☆、朱与墨
在陈世正心中事物只分两类,一类为朱,一类为墨,辨二者而近朱远墨乃君子立身之本。
于是当他将几个孙辈领进书房,见其中一个踩上凳子,笨拙地伸出手,兴冲冲摸出来的却非孔孟荀扬,而是那本《山海经》时。
重重地皱了眉头。
十七岁的陈靖坐在窗边。
这一间正是去年秦梦的教室,右手五米远处便是她曾经的座位。
午休时间班里几乎没人,只剩前排一个男生趴着睡觉,陈靖百无聊赖,拿打完的草稿纸叠了个飞机。
左右看了看,又拆开,绷直,望着放射形的折痕发呆。
前面传来细微声音。
他抬头,那文弱的后背一抖一抖的。
“哭什么。”他说。
后背一震,不抖了,吸了吸鼻子抹抹眼泪坐起来。
“我问你哭什么。”他重复。
“废话!你英语24分你不哭啊!”男生的后背说,瓮声瓮气的。
陈靖觉得好笑:“下次考回来不就行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说考就考的吗!”
经过半年前那件事,陈靖不知怎么耐性就变差了,没好气哼了一声:“自己不努力你怪谁。”
“努力有什么用!有些人天生就笨天生就爱拖后腿!像你这种尖子生根本就不明白!”那男生跑出去,中途还绊到桌腿趔趄了一下。
这要是在祖父看来准该划到墨的范围了,陈靖笑着,忽然又沉下唇角。
……当初若能明白你真正的心思,你是否就不会死了呢。
学姐。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那个……春秋,呃……哎……”
被抽中背书的倒霉男生搓搓手,师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差脱口而出的“站外面去!”
教室里一片低头安静。
噗——。男生陡然放了个声调奇异的屁。
顿时哄堂大笑。
师太本来想忍,最后憋不住也笑了,男生摸摸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
“算了,回去好好看书,明天来办公室再背一次。”
“哦。”男生乐呵呵坐下去。
陈靖托着腮帮。
走廊上,男同学对着楼下吹口哨喊大波妹,后座,女同学窃窃讨论着偶像剧的桥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