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日夜后写的,笔力苍劲,着墨浓厚,落笔迟缓凝瑟,隔了十来年,仍能看出其中的愤懑悲叹。
后来这阁楼落成,便起名夷简阁。
负责照料老侯爷起居的刘伯见老夫人带着儿孙过来,当即往静室去请老侯爷。
梁靖站在那石壁前,上头风霜雪雨,留了十年的岁月痕迹,斑驳分明。猛听几声咳嗽传来,抬目看去,就见老侯爷被刘伯扶着慢慢走来,身形微微佝偻。
沙场上斩敌万千,早已练就铁石心肠的硬汉,却在那一瞬觉得眼角潮润。
梁靖忙快步上前,将老侯爷稳稳扶住,“祖父,您慢点。”
那只久病孱弱的手握在掌心,分明憔悴瘦削,而渐露龙钟的脸上,却带了久违的笑容。
“晏平啊。”老侯爷许久没见他,只管上下打量。
河清海晏,四方升平。
那是老侯爷年轻时的抱负期许,却在韩太师一家遭逢冤案后,如石沉大海,再也不忍想起。然而等梁靖年近二十时,却仍旧没忍住,帮他取了这个字。说起来,当初梁靖这个名字,也是他跟韩太师把酒夜谈时起的。
老侯爷膝下两个儿子,孙子也不少,最偏爱的却仍是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的梁靖。
他手背略微枯瘦,顺着梁靖的手臂摸索到肩头,似是很满意他身上的劲瘦力道,眼底笑意更深,点了点头,才扫了梁元绍一眼,“你也来了。”
“来给父亲问安。”梁元绍也带着点笑,扶老夫人一道进屋。
书童奉茶上来,老侯爷居中而坐,自是关怀梁靖在边关的处境。
梁靖耐心说了些在军中的趣事,又问他身体是否安好。祖孙俩许久没见,似是攒了一箩筐的话要说,梁元绍陪坐了半天,本想提一提跟沈家定亲的事,见老侯爷的目光始终不肯落向这边,几回欲言又止。
老夫人知道父子心结,便朝梁元绍摆了摆手,“这边暂且无事,你先回去忙正事。”
梁元绍无法,只能暂且告退。
……
夷简阁里,梁靖跟祖父说完家常,老夫人便在旁边陪坐,唇边笑意始终都在。
末了,老侯爷见妻子身边空空荡荡,才问道:“他刚才过来,又是为那沈家的事?”
“是为这个。”老夫人也不掩饰,微皱了皱眉,道:“我瞧着,他跟薛氏是铁了心,想娶那沈家的姑娘。晏平方才回来,薛氏还特地留了沈家母女在旁边,硬生生见了一面。瞧着晏平神情冷淡,才送人走了。”
说着,接了梁靖递过来的茶杯,问道:“你是果真瞧不上她?”
梁靖点了点头,“我记得当年祖父曾为我定过一门婚事。”
提起这茬,梁侯爷倒是想起来了,原本微佝的身姿也挺直几分。
“说起那孩子,早年我叫人探查,听说韩家的人都被斩尽杀绝,那孩子也年幼早夭,一直也没听见消息。近来倒是听见有人说,那孩子兴许还在世上。”
“是吗?”梁靖稍感意外。
前世此时,梁老侯爷并没提过这话头,他虽没娶沈柔华,却也没探到过关乎玉嬛的消息。直到后来她进宫做了女官,他夹在太子和永王争斗的夹缝里,才从永王那边查出了她的身世。
遂问道:“祖父是从哪里听的消息?”
“是那孩子的舅舅,谢鸿。前几日他要来拜见,我念他是跟韩家有姻亲,就见了。他说当初那孩子和她哥哥都被人带着逃了出去,大的生死不明,小的据说还活着,他还在追查下落——若果真能找到,文达泉下有知,也该宽慰了。”
老侯爷说到此处,眼睛便皱出个深深的笑。
梁靖愕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
想必谢鸿将玉嬛的身份藏了十多年,也是极为谨慎的,先前不肯泄露,如今见了他真容,才给老侯爷漏了点风声,显然也是探梁家的态度——若梁家趋利避害,不念旧情,谢鸿必定就找不到外甥女了。
他心里笑了下,点头道:“这样最好。”
“是吗?”老侯爷抬头看她,“若那孩子还活着,你敢娶吗?”
在梁靖开口回答前,他伸手示意别急,道:“文达兄当年的案子,是皇上钦定,周围那么多虎狼逼着,是肯定没法翻案了。她即便找回来,也是个罪臣之后,容貌性情、处境身份如何,都没人知道。莫说于你没半点助益,兴许还会连累。你敢吗?”
他问得郑重,梁靖亦挺直脊背,“敢!”
意料之外的回答,又似在意料之中,两位老人都举杯不饮,盯着他。
梁靖续道:“既然是长辈当年的约定,岂能作废?”
屋里安静了半晌,老侯爷肃然的脸上也缓缓露出笑意,“好。若能找回来,我便拼着再费些心力,也会成全这事。”
这便是说定了。
梁靖又陪着祖父坐了一阵,便回梁元绍那里,开门见山,断然回绝了跟沈家的事。
至于缘由,他知道父亲的性子,不能提玉嬛和当年跟韩家的婚约,便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