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拍即合,梅中华并未感知到危机的靠近,他认定了这是个好项目,头一个找到的便是自己和妻子家两边的亲戚,有他的背书,再加上窦振海展示给他们看的项目材料,梅中华和王素云家里的亲戚一个跟着一个,跳进了这个他们以为是一片光明,背后却是漆黑一片的深坑。
前头三个月,寇振海每月准时准点地打回约定好的收益,可从第四个月开始,他便打着项目前期投入、人在外头出差、公司账户挂失等理由,一次接一次的延付,亲戚们担心得不行,找到了梅中华,询问能否先把钱退些回来,梅中华却再三为寇振海打包票,信誓旦旦地保证钱一定会到账,又说些什么经济金融资金流转的大道理,要亲戚们憋着一肚子疑惑回了家。
可到了半年后,寇振海的公司终于是一分钱也付不出来,就连电话也总正在通话,再也接听不了,别说亲戚们了,梅中华这回也慌了神,他神色焦灼地跑到了寇振海公司门口,看见的却是被挂上的大幅白布条,上头写着“寇振海,欠债不还!”、又贴着些a4纸张,上头印刷着寇振海的照片,写明了他拖欠钱款的事实,而公司的门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关得严严实实,里头竟是人去楼空----
梅中华几近疯狂,他找遍了当初窦振海带他去过的地方,不肯相信那位一直和他掏心掏肺、带他赚钱的好兄弟居然从头到尾都在骗他,甚至连带他的亲戚都一起拉到坑底,可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对方的踪影。
他从前在家族里很有威望,可从这日开始,地位忽然一落千丈,像是他的亲妹妹,梅茜茜的姑姑,就是把家里给读书的儿子存的买房钱投了进去,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哪能接受得了?他们知道自己不该盲目投资,可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怪起了和窦振海一起骗人的梅中华。
哪怕梅中华一开始是好意,在事件之后,在他们的眼里也成了水鬼战术,他们越想越不对,觉得是梅中华想要把他们拖下水,让自己能从坑里出来,可他们心里怨怼,却无处能说,毕竟没人逼他们上梁山,归根结底,还是他们自己傻,被骗,他们开始绕着梅中华走,在背地里念念叨叨,最后,忍无可忍,找上了还在国外的梅茜茜。
梅茜茜一接电话,同藏不住话的妈妈问清了情况,便匆匆地坐了飞机赶回了国内,从小,爸爸就像一座山一样挡在身前,她从未想过,这座山不止会倒下,还会压向他们这一侧。
她试图想帮家里处理问题,却只能看见爸爸在卫生间里烟一根接着一根,对方什么也不肯说,不愿在向来宝贝的女儿面前卸下心防,只是反反复复地念叨,要她回去学校,家里的事情,不要他操心。
事态进展得很快,梅中华用公司大楼贷的款一下到了期,没钱能还的他和妻子名下所有的银行卡均被冻结,银行已经在法院提起上诉。
就在那几个月,梅中华从家族里的大家长、小家庭中的顶梁柱、社会上有点地位的企业家,到家里人看不上的害人精、拖累全家的无能父亲、背了一身债务的破产公司老板,他从云端掉入地狱。
他不敢面对妻子痛苦的眼神、女儿的追问、也不想看见亲朋们带着恨意的目光、下属彷徨的神情,他只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他每天抽着烟,强撑着自己,四处找着不知所踪的窦振海,如同行尸走肉。
由于他的配合,公司的破产清算进行得很快,两夫妻名下的所有财产,除了共同居住的宁国豪庭,全部拍卖、转让干净,将贷款、大额欠债还干净后,几十年的拼搏,竟已经一无所有,甚至还剩下欠老朋友的两百万负债。
那一天,梅茜茜记得天很晴朗,她和妈妈一起到外头买菜,打算一家人好好地坐在一起吃顿饭,同这段时间来总是抑郁的父亲聊聊天,告诉他一切都已经过去,还可以从头再来,她和妈妈难得轻松,步伐轻快地买了东西回到小区,却看见家楼下聚了许多人,两人不明所以,还没挤到里面,就听见外围人们的议论纷纷。
“真可怜,听说这是个公司老板,本来还挺有钱,前段时间借钱出去收不回来破产了,估计受不住压力,就跳楼自杀没了!”
“哎,听说家里还有老婆女儿呢,不知道债务还干净了没有,不然真是造孽呢……”
“是啊,也不晓得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这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能怎么办?”
……
梅茜茜已经忘了她和妈妈是怎么面色惨白地挤了进去,只记得那块盖着的白布,妈妈撕心裂肺地喊声,很长一段时间,她依旧会在走路时恍惚,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梅茜茜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才找到了父亲留下来的遗书,他的字迹向来很端正,被很多人夸过,可在信纸里却写得缭乱。
父亲说这段时间来他过得很痛苦、很自责,没有一分钟能好好休息,他本以为能保住一家人安身立命的房子,却没有想到卖空了一切还不能还清债务,他始终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说他不止害了自己一家,还把两家亲戚都脱下了水,他在纸张上写了漫长的清单,由于亲戚的钱全都是过了他的手,他对具体数目也很是清楚,他算了算,两家亲戚共八户人家,过他手投进去的有足足九百万,他已经认清了现实,知道寇振海再也不会回来,这钱估计也要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