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绚烂的晚霞铺在淇奥宫的紧闭的朱门上,如同展开一块片金铰边的云锦,暗红、紫红、砖红、金红一层接一层,恣意弥散。
渐渐地,随着太阳西沉,周围的暮色越来越重,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兽慢慢将各种艳丽的红色噬咬殆尽。最后变成一团毫无生气,黑漆漆的浮云,死气沉沉地贴在门框里。
用过了晚膳,允央宫妆已卸,乌黑的发丝在头项挽着螺子髻,斜插一支银镀金嵌珠宝蜻蜓簪,余下的碎发编了个光可鉴人的大辫子垂在身侧。
她今夜穿着件葱绿色四合如意纹,接着在案上的白宣纸上描着画。
随纨回头,横了小太监一眼,没停手里的活,带着戏谑口气说:“我当是谁,原来是长信殿的小潘公公,您可是御前的红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您送了几次密酿话梅云豆,这菜便从世上彻底消失了;您来了几趟,我们阖宫都再见不到荤腥。您的能力比总管都大,我们这小地方可不敢招惹您,还是快快请回吧”
“姐姐别恼。”小潘子一进门就被随纨炮仗似地呛了一通,不由涨红了脸:“小奴今夜是奉了皇上之命来给敛妃娘娘送东西的。”
允央一听是皇上的意思,知道不宜太过苛责,就对饮绿使了个眼色。
饮绿会意,上前接过他手上漆盒,微微一笑说:“有劳潘公公。”
小潘子见饮绿肯和自己说话,脸上的神情比刚才欢快了许多:“今日给娘娘送来了文房四宝。头一件是三支玳瑁管小紫颖笔,笔头呈玉兰花蕊形,此为湖州贡笔。”
“第二件是珍珠玉屑龙凤松烟墨,乃歙音同希州贡墨。第三件是澄新堂纸,为宣城贡纸。第四件红丝石砚,是青州贡砚。这些都是内府局挑出贡品里的头一份。”
“哼,”随纨的语气还是透着一股咄咄逼人,“哪里是头一份,恐怕是别人挑剩下的,才能轮上我们娘娘吧。”
小潘子一听急得直摆手:“不是,不是。今:“记不清可不行啊”
“长信宫当差的基本要求就是眼明手快,前个儿刘公公还来问过我们,觉得哪个小太监聪明机灵,推荐给他,他想往长信宫送几个新手。”
“把原来那些呆头呆脑的都派到钩盾局去。你若是连今:“谁说我记不清的,这会儿我都记起来了。皇上今话,想是睡着了。于是小奴也不敢出声,立在一旁。过了一会儿,皇上自己醒了,一看是我,就让小奴把御案上的贡品给娘娘送来。”
小潘子说完,随纨与饮绿一时没品过味,难以接话。倒是沉默了半天的允央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笔,淡淡地说:“哪里是自己醒的,皇上是咳嗽醒的吧。”
小潘子吃惊地回答:“娘娘您怎么知道皇上当时确实是咳嗽了几声。”
接着他眨了眨眼睛叹口气:“娘娘,皇上知道您在画画,您知道皇上在咳嗽若是这样,为啥不亲自去看看呢”
饮绿先“噗嗤”笑出了声,抚了抚小潘子的头说:“你个机灵鬼,怪不得皇上总是派你来淇奥宫呢”
允央脸微微一红,声音低低地说:“本宫正在禁足,如何能踏出淇奥宫只能以带罪之身在这里遥遥为皇上乞福罢。”
正在大家松了口气的时候,小潘子好像想起了什么,歪着头说:“敛妃娘娘不出门也是明智之举。小奴刚才离开长信宫时,正巧看到辰妃娘娘立在外面,说是为了来看皇上把脚都扭伤了。”
“可见这走夜路总归是不好”
随纨气得一巴掌打在他后背上:“还说是机灵鬼,我看是个大呆瓜,有的没的乱叫一通,早该把你派去钩盾局”
“随纨”允央轻声斥责了一声,“他只是个孩子自然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你这般叫嚷,只怕吓着了他。”
“饮绿,拿把银叶子给潘公公,让他买糖吃”
小潘子不知为什么,大家本来笑嘻嘻的脸,又重新愁云密布。他眼圈一红,嘴角委屈地抽答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