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道:“我今日前来,是为了秦谧之事。”
许先生将当日罚背文章的事情给方梅知讲了一遍。他说糖儿将全文倒背了一遍,从最后一字背到第一字,一字不差。
方梅知一愣:“我只晓得我们家糖儿很聪明,记什么都很快。以前我跟我相公教他认字写字,他一学就会。我从不晓得他还会倒背文章。”
许先生呷了口茶,将茶盏放到一旁,道:“秦谧聪颖,在学堂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他能即学即用,举一而能反三,从写对子到读文章,样样都出色。那群崽子远远及不上他。”
“哟……咱家糖儿还能对对子呢,我这做娘的还浑然不知。” 方梅知笑着说罢,眼波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轻声问道,“……先生方才说学堂里的学子不及糖儿,也不知道那孙家的二儿子……”
方梅知没把话说完。许先生心下已了然,道:“不及,皆不及。孙小二不及,秦漾也不及。”
方梅知听得满面红光,将手交叠着放在腿上,说:“这么说来,糖儿是个神童?”
“秦谧确是天赋异禀,他有潜质。”许先生肃容道,“只是他这块璞玉,还欠j-i,ng雕细琢。”
“……先生的意思是?”
许先生喉咙里卡着一口痰,说起话来嗓音有些哑:“老夫学识尚浅,恐怕教不好他,于是想修书一封,荐秦谧去县城的晴湖书院。”
方梅知一听县城,又听这“晴湖书院”,蹙起了秀眉。这县城的晴湖书院可不得了,还不是寻常人家去得了的地方。
方梅知想了又想,犹豫着道:“先生有意荐秦谧去县城念书,我与我家相公自然是感激涕零。只是去县城路途遥远,秦谧年纪还这么小,不会照顾自己。而且他从来没离开过我们,我还真放心不下他。还有这盘缠和其余的学用钱零零碎碎加起来也要好些吧……”
许先生点头以示自己理解。
“我跟我家相公都相信许先生。许先生当年就是名满县城的神童,有学问又有涵养。倘若是先生教秦谧,那秦谧无论是在县城还是在咱们槐海镇,都是一样的,所以我想……”
“夫人有所不知,老夫一人之力,终究是绵薄的,教不了他太多东西。而晴湖书院中的老先生,皆是辞官还乡的翰明院学士,他们的学问和阅历,尽在老夫之上。”
最后许先生道:“不知夫人可否读过《伤仲永》?仲永最后‘泯然众人矣’令无尽古来人深感惋惜。难道夫人就甘心让秦谧‘泯然众人’吗?”
15 决心
当晚方梅知就将许先生来过的事情告诉了秦雪文。秦雪文在饭桌上听得一愣一愣的,听罢喜笑颜开道:“我都没想过糖儿会这么厉害。连许先生都觉得咱家糖儿是个小神童啊。”
糖儿咬着筷子,不明所以:“神童是什么意思?”
秦雪文说:“神童就是说,咱们糖儿打小就很聪明,比别的孩子都要聪明。”
糖儿嘿嘿一笑,笑成了月牙眼。他仍咬着那根筷子,道:“那许先生是说,我比铁蛋要聪明吗?”
“当然哪。许先生觉得你比学堂里的所有孩子都要聪明。”
糖儿乌溜溜的眼睛有点亮,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秦雪文说了一句“快吃饭”,糖儿就乖巧地低下头将米饭上的蛋羹搅拌均匀,用小勺捞着送进嘴里。
方梅知瞧着这一大一小,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她问秦雪文:“许先生想让糖儿去晴湖书院,你觉得怎么样?”
糖儿嘴里嚼着米饭,两腮鼓鼓的像仓鼠。他看看方梅知,又看看秦雪文。
秦雪文斩钉截铁道:“去啊。当然要让糖儿去。既然许先生都说糖儿有天赋,愿意替他修书,我们怎么能把糖儿这条小鲤鱼锁在槐海镇里,自然要把他送去更好的书院念书。”
秦雪文问糖儿:“糖儿想去县城的书院吗?”
糖儿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秦漾,问道:“哥哥会跟我一起去吗?”
秦雪文摇摇头说:“阿漾去不了。糖儿只能一个人去。阿娘也不能陪着你。但是糖儿在那里,会认识许多的伙伴,还会学到很多东西。没准有朝一日,糖儿还能去京都考状元、做个大官呢。”
糖儿皱眉思索着,用勺子搅着饭粒,一下一下戳着碗底。
方梅知道:“你慢慢想,不着急的。就算要去晴湖书院,也要等到今年冬天。等糖儿想好了,我再去告诉许先生。”
吃过晚饭,方梅知和秦雪文将碗筷收拾回灶房。
秦漾从屋里走到堂间,要去灶房找水喝时,听见他爹娘在里头说话。
方梅知说:“……这么一算,确实要好些钱。”
“给糖儿念书的钱还是要凑出来的。咱们减衣缩食,总会撑得过去的。”秦雪文在洗碗,水声和碗碟碰撞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秦雪文说:“再说,阿漾也快长大了。等过几年他从学堂出来,也就能帮着家里做活了。你别太担心钱的事儿。”
方梅知将洗好的碗放进木柜上格里,嗓音有点尖细:“过几年?你还想让秦漾念几年书?他都十五了,明年就该从学堂里出来了。你以为就靠你卖馄饨的那点钱,能让俩孩子念这么多年书?”
秦雪文有些无奈:“梅知,秦漾也还只是个孩子。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他跟糖儿在我心里的分量是一样的。他那么喜欢念书,你叫我怎么忍心让他辍学……再多等个两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