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寒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一时半会儿根本拿不出这十六两银子,只能跟人去借。他想着该去找谁,想来想去,只得回城北衙门跟姨丈借。
离城北还有很远的路。他害怕这么一来一去地耽误了时候,但又别无他法,只能尽快。
蔺寒对云子蔚说:“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云子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蔺寒转身就走,连着穿了两条街。他没看路,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人。他看都没看那个人,连声道过歉就要走。那人却叫了他的名字,拉住了他。
他抬头一看,是正在巡街的温泽林。
温泽林说:“你这么急匆匆地要去哪里啊?”
蔺寒赶紧扯住他的衣袖问道:“你有没有银子,我需要十六两,有急用!”
温泽林点点头说有。他都没问蔺寒是用来做什么的,直接带蔺寒走半条街去了银号,取了十六两银子给他。
蔺寒很感激。他觉得温泽林这个人真是仗义。他连道几声谢,赶紧带着银子跑回去。
他害怕到连手心都在出汗。他不敢想云子蔚要是被别人买走了会怎么样。
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见到安然跪在木台上的云子蔚的那一刻,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他跑到台前,长舒了一口气,把装着银票和银子的钱袋交给官吏。
官吏清点了钱,终于肯放云子蔚走了。
蔺寒带着云子蔚离开,直到走到巷尾,他的身子还在战栗。他低头去看云子蔚,然后闭上眼呼了口气。他感到一瞬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蔺寒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云子蔚微微颔首,眼底无波无澜。他唤了声“蔺寒”。
蔺寒应了声,说:“我带你回家。”
蔺寒将身上最后的几十文钱给了一个老伯。老伯用牛车将他们带回槐海镇。云子蔚是头一回来睦云县。一路上,蔺寒指着各个地方跟云子蔚先容,说这是什么山,这是什么湖,那个是某某村落。进了镇子,他又说这是什么巷子,他小时候常来玩,这是什么铺子,掌柜的如何云云,说那棵什么树,他小时候还来爬过。
云子蔚不声不响地听着,好奇地打量着这片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土地。
牛车停下后,蔺寒将他扶下来,带他进了自家院子。
蔺寒不是个细致的人,院中多有碎石杂草。柴木在屋檐下随意地叠放着,劈柴的斧头搁在矮木桩上,一旁的小凳底下满是木屑。畚箕和箩筐杂乱地堆在墙角。
31 重逢
蔺寒打开锁,将老旧的屋门推开。他像是头一回带着心仪的姑娘回家那样,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回来也没好好捯饬过,家里有点乱。”
云子蔚跨过门槛,看到了堂间墙上陈旧的三星报喜图。那鲜艳的大红早已褪色,金字对联也黯淡无光,薄纸边缘泛白,而福禄寿三星脸上是不变的慈祥喜气。
蔺寒拿出抹布在竹椅面上擦了擦,让云子蔚坐下。他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灶房做饭。”
云子蔚坐下来,端详这y-in暗狭小的堂间。
蔺寒进灶房后发觉家里没什么菜来招待客人。他哪是常在家里吃饭的,不是在县城吃面,就是在姨娘或兄弟家蹭饭,怎么会想到要买菜。灶房里仅有的几样蔬菜还是小姨娘硬塞给他的。
他忙活来忙活去,煮了一碟豆角、一盘山药,然后做了碗红烧冬瓜,撒上辣椒片。连盘荤菜都没有,他自己都觉得寒碜,可云子蔚吃得一口饭都没剩下。
云子蔚行止都是不紧不慢的,吃相很斯文。他专注地盯着饭菜,一心一意到了忘我的境界。吃完以后,他没将筷子放下,抬头静静看着蔺寒。蔺寒猛然反应过来,起身拿走他面前的饭碗说:“我我……我再给去你盛一碗。”
蔺寒想到云子蔚可能真是饿坏了,给他添满了饭。云子蔚接过饭碗,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全然没有嫌弃菜色的意思。
蔺寒默默看他吃完,问他还要不要吃。他摇摇头,终于将筷子搁下了。
蔺寒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和身上破旧的衣衫,有些心酸:“你怎么会流落到睦云县的?”
“他们来漱月楼,不顾我的阻拦抢走了南无拉真主的金像,并把我带到了这里。”云子蔚顿了顿,平静地说,“他们此行不义,南无拉真主都看在眼里。倘若他们不洗清罪孽,向真主忏悔,定会尝到恶果。”
漱月楼里金雕玉砌,墙面和桌案上多镶嵌玉石,供奉的南无拉真主像更是用真金做成的。珂晖族人不信奉南无拉真主,洗劫漱月楼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漱月楼好歹还有侍卫把守,蔺寒实在想不通云子蔚怎么会被虏到这里。
“漱月楼的侍卫和仆人去哪儿了,他们没有守在你身边吗?”
“他们离开了。”
“离开了?”
“是。京都乱了,他们都离开了。”云子蔚说,“南无拉真主所在,即是我心所在。我的心不能动乱。”
蔺寒感到不可思议:“汪家老皇帝逃命的时候,没有带上你一起?”
云子蔚点点头:“陛下行色匆忙。我在漱月楼中未尝得知南渡之事。”
事到如今他还称前朝老皇帝为“陛下”。
蔺寒想,怪不得汪启王朝覆灭了。那个老皇帝连王朝几百年来信奉的神教都丢弃了,铮铮气节也是可以轻易丢掉的。这样软弱的王室怎能不被异族诛灭?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这个吱嘎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