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麻的端正小楷,写在那粉色的婚书上,她向来觉得这样的粉色很俗艳,但今天这粉色柔和得如同霞光一样,朦胧里透出一种温暖光亮,她心里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欢喜到了极处,反倒有一种悲怆,总觉得这一刻恍惚得不像真实。她紧紧攥着那证书的一角,他微笑道:“你可要考虑好,一签字,你可就姓慕容了。”
她抬起脸来看他,他的眼里惟有一种温柔如水,凝望着她,千山万水一路走来,两个人都是千辛万苦,他等了她这样久,她也茫茫然寻了这么久,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他,这一生原来是他。
她将脸埋到他怀中去,他紧紧地箍着她,就像重逢的那一刻,可是这一刻更甜蜜,更笃定。这么久,这么远,从初次相遇到如今,隔了这么久,中间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事,他到底是等到了她。
他的声音像是梦呓一样:“静琬,你还记不记得……”她“嗯”了一声,他没有说下去,她也并不追问,其实与她的一切都像是在梦境,哪怕是现在明明相拥,可是因为等了太久,总觉得甜美得如同梦境一样。但这梦境如此甜蜜沉酣,他哪里舍得去多想。一颗心安逸踏实,因为明明知道她是他的,明明知道这一生一世,她都会是他的。她的笑颜那样甜美,黝黑纯净的瞳仁里,惟有他脸庞的倒影。她的唇上有甜美的气息,他吻在她的嘴角:“等仗打完了,我要给你最盛大的婚礼,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两个有多幸福。”
何叙安本来性格极沉着,今天不知为何,只是坐立不安,负着手在屋子里徘徊,走了好几趟来回,又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这间大的办公室是慕容沣日常处理军务的地方,墙上挂了好几幅军事地图,桌子上堆着小山一样的军报、电报、往来文书,另外还搁着好几部电话。那种杂乱无章的摆设,更叫人看了心中添堵。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又踱了几步,听着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的声音,心里越发烦躁。想了一想,终于走出去,顺着走廊一直往后。后面小小一所跨院,天色已晚,那院子里小小一个花园,园中花木葳蕤。沈家平正坐在那里哼着小曲儿剥花生米吃,见着他打了个招呼,何叙安往后望去,后面又是一重院落,门口的岗哨站在那里,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巡逻的侍卫走动。他问沈家平:“这么早六少就休息了?”
沈家平说:“才刚吃了晚饭,说是过一会儿要陪尹小姐上街买东西。看来这年内,真的会办喜事了。”何叙安听了这句话,不禁深有感触,长长叹了口气,用手将那花生的壳子,一只只按着,咔嚓咔嚓,按得瘪平。最后拍了拍手,拂去碎屑,说:“没想到这位尹小姐可以修成正果。”沈家平笑道:“六少的年纪,早该结婚了,几位老姨太太总是念叨,只是他不耐烦听。上次去乾平见程家的人,那样危险的境地,却非得要见一见尹小姐,你不就说六少是认真闹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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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沣心中还惦记着静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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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叙安笑道:“恋爱归恋爱,结婚归结婚,这是两码事。”沈家平哈哈一笑,说:“按照法律,他们已经算是结婚了啊。”何叙安随口道:“现在是民主社会,法律嘛当然是要讲的。”他本来心情十分不好,可是现在像是突然有了点精神:“尹小姐来了也好,六少起居本来就乏人照料,女人家心细,比成班的侍卫都要强。大帅当日不总是夸四太太是‘随军夫人’吗?再说六少平日总是惦记她,现下终于在一起,六少也省心不少。”
沈家平因为慕容沣脾气不好,而近来军务繁忙,自然性子更是急躁,所以侍卫们老是挨骂,自从静琬来了之后,沈家平还真觉得松了口气一样。何况静琬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在军中丝毫没有骄矜之气,常常穿男装伴随慕容沣左右。承军南北两线同时作战,自是十分艰苦,而她随着慕容沣辗转各行辕,千里奔波,矢林箭雨中不离不弃,所以慕容沣身边的不少将领先是侧目,而后狐疑,到了后来,一提到“夫人”,总忍不住赞一声,钦佩不已。连外国的记者,也在西文报纸上刊登慕容沣与她的合影,称赞“慕容夫人亦英雄”。
所以这天跟随静琬的侍卫孙敬仪来告诉沈家平:“夫人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在那里掉眼泪呢。”沈家平说:“胡扯,夫人怎么会哭!”话一出口,又觉得她虽沉毅坚强,但终归是个女人,自己这句话也太武断了,于是问:“是为什么在哭?”
孙敬仪道:“前天攻克了阜顺,缴获了许多东西,都堆在仓库里。夫人这几天正说闷得慌,我就去仓库里随便拿了两本书和几份报纸给她看,不晓得为什么,刚才我见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掉眼泪。”
沈家平素知静琬的性子十分坚韧,有次从马背上摔下来,也没见她红过眼圈,所以听孙敬仪这么一说,心里还真有几分惴惴不安。想了想说:“六少还在开会,我去看看夫人有什么吩咐。”
大军南下,此时行辕设在距阜顺不过三四里的一个小镇清平,因为驻防地方不够,所以征用当地缙绅的民宅设立行辕。清平镇虽然不大,但自古便是驿路要道,所以虽是民宅,但九进天井,数重庭院,极是宽敞精致。静琬所住上房之前的庭院中,摆了数百盆菊花,簇拥得花海一样。沈家平远远瞧见静琬立在窗前,默默凝望那锦绣样的花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