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臻华独自从客栈回来,把东生留在客栈守着小莲。
刚回到王家书局,王臻华跨进门的脚就不由一顿。
只见一个紫棠脸短脖子的中年男子身着官服,大大咧咧地坐在正屋中央,嫌弃地尝了一口茶水,就呸呸全吐回茶杯里,“隔夜的泔水也拿来待客?我呸!”
向叔陪着小心,弓着腰,“店里刚遭了灾,一时不凑手,官爷您稍带,我这就差人……”
恶客上门!
王臻华深吸一口气,上前抱拳道:“家中下人不得力,让官爷见笑了。”
紫棠脸官爷毫不客气受了王臻华一礼,才慢悠悠道:“见笑到不至于,咱们受了皇恩,就得鞠躬尽瘁为皇上办事,一点苦算得了什么。”
“正是有您这样不辞辛苦为百姓谋利的官爷,才有我等的太平日子。”王臻华笑道,“让您这样的一心为民的官爷受到怠慢,我的罪过可实在大了。我在品极轩治一桌席向您赔罪,如何?”
“品极轩?”紫棠脸官爷咽了口唾沫。
“三个月前我就在品极轩排了号,正好昨晚领到号牌,今个儿就遇上了官爷您大驾光临。”王臻华笑道,“这顿席可不是跟官爷您有缘吗?”
“确实有点缘分……”紫棠脸官爷心痒痒的,有点想答应。
要知道品极轩可是整个汴梁城最红火的酒楼,那儿的大厨据说曾当过宫里的御厨,做出来的饭菜鲜香可口得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相应的,想在品极轩订一桌席堪比难上登天。
紫棠脸官爷挣扎半天,艰难拒绝:“还是算了,办案要紧。”
王臻华只当是谦辞,诚恳至极,再三邀请,但紫棠脸官爷却拒绝得一次比一次更坚定。
听着强硬的拒绝,王臻华有点惊讶。
王臻华虽然去过两次品极轩,觉得盛名之下,不过尔尔,但世人对它的推崇却是有目共睹的,眼前这位官爷挣扎的表情也证明了品极轩的魅力,瞧着也不像多有原则的,但他竟然拒绝了……
她心里一咯噔。
吃一顿酒席只能说是沟通一下感情,压根算不上什么,真正开胃菜要到席后才会开场,这位紫棠脸官爷就算不准备接受王家的拉拢,也不至于连一顿饭都唯恐避之不及,只能说——
这位紫棠脸官爷从一开始,就铁了心要跟王家划清界限。
或许这世上真有一丝不苟、认真查案的清官,但这位紫棠脸官爷可实在没这个面相。
瞧瞧这圆墩墩、泛着油光的脸,瞧瞧这堪比怀胎十月的大肚子……虽说清官不一定都是相貌清癯的瘦子,但大腹便便到这个地步,是清官的可能性一定低到不能再低了。
姑且就当他是个特立独行的清官,姑且就当他没收受纵火之人的贿赂想要把这趟差事搅黄——
“大人高义,我用这等俗物招待您,倒是损了您的清名。”王臻华一脸诚恳地道了歉,转而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耽搁大人查案了,在这方面您在行,您说怎么做,书局上下一定全力配合。”
“你明白就好,我早就说该查案了。”紫棠脸官爷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看王臻华不再邀请了,脸上不免流露出一点点遗憾,“那你就带我转转罢,我看一下现场。”
“大人这边请。”王臻华在前边带路。
王臻华一边带路,一边解释,但这位官爷一路心不在焉,走了一半就停了脚,“这把火烧得可够足的,我看这地方基本就剩下瓦块土疙瘩了,再盯也盯不出花来……”
“那您的意思是?”王臻华回头问道。
“王家书局十毁其九,所存者瓦砾断墙,无法为勘案提供有效物证……”紫棠脸官爷背着手,浑不在意地下了断语,“这桩案子就到此为止罢!”
看来这位官爷绝对不是清官,而是一早被人递了话,要让这桩案子不了了之。
没等王臻华出言辩驳,有一个冰冷肃杀的声音传来,“汴梁府何时有了这么的规矩,能不经断司勘察校验,不经议司检法用律,甚至不经长官审定决断,就能由着一介小吏信口下判了?”
来人一身青色官袍,曲领大袖,腰束革带,脚登革履,腰悬佩剑,佩银鱼袋。一双剑眉入鬓,眉下两丸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人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骨头缝儿都往外冒寒气。
好在王臻华没直面这威煞,犹有余裕从对方官服打扮上,推断出此人品阶几何。
青色在本朝是七到九品官员的官服,银鱼袋本是五品官员才能授予,越阶而得者,只有皇帝亲卫才能有此殊荣。当然,也不是每个亲卫都有此荣幸,只有各军都指挥使才能在皇上跟前挂号。
眼前此人,想必就是其中一员。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说动皇帝下令,派人插手此案,看来锦绣阁的背后主子确实能量不小。
王臻华在一旁待着,兀自思量。但是直面此人的紫棠脸官爷已经吓得直哆嗦,浑身的肥肉都在打颤,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儿,“下官只是信……信口开河,当不得真,还请……请大人恕罪。”
“滚吧。”那人冷声道,“回去跟江大人说一声,皇城司奉皇上之命协同督查此案。”
“是是,小的一定带到。”紫膛脸官爷抹掉一脑门的汗,连连点头。
目送紫膛脸官爷同手同脚、战战兢兢离开,王臻华转头看向这位来自皇城司的大人。
本朝的皇城司相当于明朝的锦衣卫,是直属于皇帝的机构。它最为人所知,也是最臭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