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怀念那个曾让他背着爬山的小女孩!那个穿着他幼时穿过的衣裤的小女孩!夜间睡不着时,他往往会幻想:假如澜妹还在身边,她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当他在钱员外的家宴上看见一个面貌酷似记忆中的澜妹的丫鬟,倏忽间,他体会到了何谓怦然心动……
其实,他并非没见过容颜更出色的女子。他少年得志,进入官场,自然有不少应酬场合,时常出入最高档的酒楼,陪酒的莺莺燕燕都是江南佳丽。相比之下,司马澜以当代审美标准来评量,只有一双大眼睛还算漂亮,而脸型未免瘦得太有棱角,肤色也偏黄,没有古典美必备的白嫩。尽管如此,曹统当下依然觉得,这个可能是澜妹的少女,实在与众不同!
最特殊的,是这女孩的眼神!曹统默默想道:从没见过这样柔中带刚的眼神!
在曹统眼中,钱员外府家宴上丫鬟打扮的清瘦少女就像一支芦苇,并不太起眼,而且貌似柔弱,却能久经风雨而不屈不折!那种一望即知的韧性留给了他深刻的印象,怎么也无法忘怀……
只可惜,他向钱员外府管家廖婆打听那丫鬟是谁,并无结果。他离开钱员外府时,原以为再也无法查出那女孩是不是澜妹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女孩不但就是澜妹,而且是公主!这使得他为澜妹高兴,却又有一种难言的怅惘……
怀着这般复杂的心情,曹统由太监引领,跨进了御书房。他下跪请安之后,继续跪在司马睿面前,把重新编纂好的皇族名册双手高高举起,让太监拿去转呈给皇帝。
司马睿先说了一句:“平身吧!”才打开皇族名册来翻看。
曹统站起身来,静候皇帝的评语。等到司马睿点头表示:“这样可以!”他才屈身告退。
就在曹统开始举步往外退时,司马睿忽然开口说道:“慢着!”
曹统当然立刻止步,并且毕恭毕敬回道:“是!请问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没有。”司马睿以温和的口气说道:“不过朕看你眉宇之间,似有心事。朕想问问是什么事?”
“这---”曹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但说无妨!”司马睿鼓励道:“你是前朝后人,而大晋乃是由大魏禅让得来,魏晋可谓一家。朕与你父亲年龄相仿,你就把朕当作父执辈吧!有什么烦恼,说出来,也许朕能够给你一些指点。”
“多谢皇上不弃!臣不胜惶恐,感恩戴德!”曹统先依照礼节谢了恩,才点出正题:“方才,臣只是在猜想,这位新封的临海公主,不知是不是臣的旧识?”
“哦?”司马睿颇为讶异,好奇追问:“她怎么会是你的旧识呢?”
“回皇上,是这样的,”曹统据实答道:“八年前,北方大乱,臣随着父母南逃,在路上收留了一个小女孩,名叫澜儿。后来不幸在渡江上岸的时候,她跟我们失散了。直到最近,臣与父亲应邀到吴兴的钱员外家做客,远远见到了一个长得很像记忆中澜妹的丫鬟,臣这才想到,或许有可能与她重逢。臣风闻临海公主得以重回皇室,乃是由于她前去吴兴郡太守衙门揭露身份,而且在那之前,她曾在钱员外家受过不少委屈。因此,臣不免推测---”
“原来如此!”司马睿点了点头,感叹道:“照你这么说,倒是真有可能!朕这些日子政务繁忙,尚未得空与临海公主详谈,不知八年前她在逃难途中,是否投靠过一个姓曹的人家?其实,朕要是现在传召临海公主过来,让你见一见,就知道是不是了。只不过,未出阁的公主,照理说不该让你轻易得见。朕得先问问你,八年前你认识的那个澜儿有些什么特征?如果真的很像临海公主,朕才会让你见她。”
“是!皇上所言极是!”曹统连忙附和,接着开始描述澜儿:“臣八年前认识的小女孩澜儿个子瘦小,脸也很瘦,显得眼睛特别大。”
“嗯!果然符合临海公主的长相!”司马睿予以认可,却又提出另一个问题:“对了,你八年前跟那个澜儿一道逃难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她的饮食习惯?”
“她的饮食习惯?”曹统怔怔反问。
“没错!”司马睿郑重说道:“朕册封她为临海公主那天,在宫中赐宴,就在那宴会上,发现她不吃某些东西。你可记得她不吃什么?”
“她不吃---”曹统绞尽脑汁回想,才想起来,略带兴奋答道:“她不吃羊肉!臣记得,那一路逃难,通常只有粗粮果腹,很少有蔬菜,更吃不到肉。可是有一天,家父买到了一块羊肉,家母与臣都很高兴,只有她不肯吃。”
“她不但不吃羊肉,也不吃鹿肉,不吃猪肉。”司马睿接口说道,又问:“你可知道为什么?”
“臣知道!”曹统胸有成竹答道:“她告诉臣,她亲眼看过羯族兵割匈奴兵的肉来吃,觉得人肉跟兽肉太像,就从此不吃任何兽类的肉。”
“嗯!她对朕也是这样回答。”司马睿点头应道,又以和煦的态度说道:“看来,你与她真的早在八年前相识。朕很乐意让你们重逢。来人!去请临海公主!”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