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月琉说今日的日头很是灿烂,他拿了根鱼竿坐在山溪旁的凤凰花下,一副气定神闲一定能钓到鱼的模样,那么我便也不能多说什么。
天大地大,恩人最大。
先前,月琉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个高大挺拔的形象。除却面容一贯有些苍白以外,从没有流露过任何病态。
这回我的伤经他医治,好了七七八八,虽说知道神器之威十分恐怖,月琉费心救我,自身也定是有所损伤。但我见他仿佛也没什么异样,只道记住这恩情,却也实实在在没有将他的身子放在心上过。想来真是又羞又愧。
平生短暂又漫长,我甚少遇上过一个两难的选择。
苦陀山,月琉。
唔,说是两难,其实也就想了一瞬间而已。
自然是月琉。
苦陀山既然仙帝已经令人布雨,我去也实在添不了多少力气,左右不过是图个心安。小禹也是生死不明,但他阿爹当时也在山底,我此时过去,要么是探个病,要么是祭个奠,左右也没差。
但是月琉不一样。他难得流露出虚弱姿态,联想我之前去他殿中时那一床微乱,定是内伤颇重。当务之急,照顾月琉的身子才是顶要紧的事。
唔,孰轻孰重,我向来分得很清楚。
我决定在芙蕖谷住下,直至月琉的伤好了为止。月琉听闻我这个决定,很是欣慰,朝我勾了勾嘴角,露出好灿烂的一个笑容来。
我也很是开心,终于有机会向他证明,我并不是条知恩不报的龙了。
“阿嫃,将鱼食拿来。”
“好嘞。”
虽说我一点也不同意月琉身负重伤还在外头瞎晃悠,但月琉说:患者讲究平心静气,我最好顺着他的心意来。
总归他见的世面比我多,知道的也比我多,听他的准没错。
是以,我还是屁颠屁颠地将个小罐子递了过去。
轮椅就停在他身边,一枝桠的凤凰花伸延出来,将将在我头盖骨上方。
我伸长了脖子瞧了瞧他那根半天都没啥动静的竿子,不忍打击,便转头看他。
月琉将鱼竿随手放在身侧,单手半撑着脑袋,膝上放了卷书,正垂着眼帘看着。眉眼宁静,姿态放松。唔,果然很是赏心悦目。
我忽然心头一动,趁他不注意,偷偷地从法鼎中掏出了笔墨与白卷。
稍稍往后滚了几圈轮子,与他隔开些距离,正好旁边有块青石板,凹凸了些,但将白卷铺上去,也勉强能画。
丹青也是梵龟先生教的,但他从不教我画山水之类的景致,而是专注于人像。
我曾经一度很不理解,直至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吹着胡须道:“世间万物都是把双刃剑,全凭你自己如何选择。就拿这丹青来说,你竟不懂我只要你画人像的用意。画山水?画山水有什么用?他日你撞上个凶案现场,在山林子里碰见魔族的某个魔修士正在屠杀我仙族中人。仙官追查此案,这种情况下,你是要把那山林子画出来,还是把那个魔修士的脸画出来呈给他?”
画景致为玩物丧志,画人像则是一技之长。这便是梵龟先生给我的思想灌输。
我当时觉得十分有道理,刹那觉得丹青是一门如此严肃而崇高的课业。
手下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眉眼,额,鼻尖……觉得奇怪的是,我甚至不需要多看月琉,一笔一划尽在我心头,意外地流畅。
梵龟先生大概没想到,连我自己也没想到,今日我会将他教我的丹青之技用在了美色上,想来也是能活活气死他。
“画好了么?”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我的笔尖正在那发梢处收尾,被他这猛不丁吓一跳,笔尖一转,划了一道细痕。
“呀!”我懊恼喊了声。
毁了毁了!
我抬头正看见月琉嘴角含着浅浅笑意看着我,眉眼风情。
那句责怪他的话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我后知后觉地反应我方才是在偷画他。
本是下意识就想将画卷藏到身后去,但见他已然看见了,一闭眼,一横心,索性大大方方地把那句吞进去的话再吐出来:“你吓我一跳,看,好端端一幅画就这么毁了。”
他招招手:“过来,给我看看。”
我转了几轮轱辘圈到他身侧,将画卷平铺在膝上,上头墨迹还未干透。
他微微向我凑近了身子,几缕青丝滑到了我手背上,细软,带着淡淡冷梅香。
不知怎的,我却觉得有些瘙痒,像被针扎到一般觉得头皮发麻,不自然地将手缩了回来,悄悄在衣衫上摩挲了几回,仿佛才将那种瘙痒给去没了。
所幸月琉没看见我这些小动作,他低垂眼帘,将画卷上的自己打量了半天,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唔,不错。”
我颇是得意地笑笑:“那是自然。”
倒不是我不谦虚,画中人确实不错,那慵懒的姿态画得极传神,骨节分明的手拾着一页书卷,仿佛眼神微动,那页书就翻过去了。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发梢那道细痕,很是扎眼。
我指指它,很是可惜地嘟囔:“就是这里毁了,否则送你,裱在屋里也是见得了人的。”
月琉低笑一声:“阿嫃,你可真不适合做贼。”
我领悟他的话,脸上微烫,狡辩道:“你方才突然出声,任谁也会吓一跳啊。”
他抬了抬眼皮看我,笑问:“噢?这么说,你是半点也没心虚了?”
我抬头望了会天,死不承认。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这性子倒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