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主担忧我二人将罗刹女的秘密说出去,也入情入理。只是,我二人一来并不爱论人是非;二来,眼下我们还有更紧要的事去做;三来,江湖中英雄草莽皆是鱼虾,大小有别,苦衷各有。皇甫家家大业大,尚有几分难言之隐,何况小小桃花庵,这一层,在下和顾兄还是了解的。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也无力雪中送炭,但至少不会雪上加霜。庵主尽可放心。”
女人看着他,皇甫释然无比诚恳的脸上没有半分矫情,一双黑眸更是坦率直视。
“如果庵主仍是不信,那就随意拿去在下的性命便是,顾兄那里,我可以以性命担保。”
女人松了棍,脸上戾气慢慢褪去,眼睛在两个俊朗男人身上转了又转。她不是贪男色,她是琢磨该不该相信这两个人。不管她相信与否,有一点,再明显不过,那就是——连罗刹女都赢不了的两个男子,她也不可能在武功上取胜。
见桃花庵庵主不说话,皇甫释然又道:“在下明白,方才庵主之所以喊我们一声,是为了提醒我们,庵主是好人好心肠,知道罗刹女迷了心智,狂性大发,六亲不认,怕我们会被她错手杀了。又不便相助,所以才喊了一声,这等救命之恩,我二人必定铭记在心,时刻不忘。”
桃花庵庵主错愕不已,心道我不出门,是怕罗刹女错伤的是我;就算出门也是帮罗刹女,怎么可能帮你们两个?皇甫释然怎么可能糊涂到这种地步?转念又想,对了,他是故意送我恩人的名分,是为了让我安心,有这个人情在,他们自然不会再说出桃花庵罗刹女的秘密。思及此,女人一笑。她桃花庵虽然只有她和罗刹女两人一虎,但实力不容小觑,就是江湖来讨要信息者的名门正派紧要人物,也要秉着三分怯意。原因,自然是桃花庵背后的靠山。有靠山在,谁也奈何不了她们。皇甫释然想必是惧怕这靠山,才主动求和。算他聪明,女人如是断定。
一条小狗,拖着刚刚包扎好的伤腿,一瘸一拐,奋力从庵中爬出,匍匐在皇甫释然脚下,亲热的用脸蹭他的鞋子。皇甫释然莞尔,俯身下去,亲昵的摸摸它的头,又挠挠它的耳:“进自家门都会卡住,你怎么比那顾回蓝还笨?”
顾回蓝丢了棍子,轻咳好几声。皇甫释然偷偷一笑。
这家犬实实在在是被皇甫释然救的。桃花庵主左思右想,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微微颔首,施了礼,道了声谢。
谢字未落,顾回蓝已指着泛起鱼肚白的东方天际,揶揄道:“原来那是西边,原来我一直搞错了方向,否则怎么会在一天之内,听见桃花庵主说了两句实话呢?”
皇甫释然则礼数周全回敬庵主道:“庵主若仍觉心有不安,不妨依在下一件事。”
的确,有的交换总会叫人更加放心:“什么事?皇甫公子但讲无妨。”
皇甫释然笑道:“一件极难的事,桃花庵主你可愿赠在下一句实话?”
女人犹豫了片刻,问道:“公子想知道什么?”
皇甫释然道:“桃花庵的桃花为何比别处的花期要长?”
女人怔住,她原本以为皇甫释然会以搭救家犬和对罗刹女的手下留情两件事,要挟更多江湖中的机密要闻,谁知,竟是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于是女人低下头,心道,堂堂皇甫七公子费尽了心思,设想周全,莫非只是为了不让她这个第一次见面,几乎等同陌生人的人尴尬?不然,他何需这样恭敬做作?前思后想,琢磨不透皇甫释然的心思,桃花庵主只能反复称花期长是小事,不足挂齿。
皇甫释然却摇头:“这可不是小事。花期延长,犹如人增寿,都是事关生命的大事,怎么说都比那些如何杀戮的消息要珍贵许多倍。庵主你说呢?”
女人又呆了半晌,心中更加惊讶。心道,自己莫不是真的碰上了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面如冠玉,心亦无暇。又或者他要通过自己知道桃花庵背后的秘密?无论如何,罗刹女已败,早点打发了他们是紧要的。至于打发的方法么......桃花庵主呵呵一笑道:“皇甫公子,抱歉的很,桃花庵养花的秘诀是不外传的,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别的实话送给公子,”纤手一扬,往南指去,“皇甫公子之前问起的太上忘岁白头翁,与飘摇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二位公子来之前,江湖就有传闻说,他人在飘摇岛,但至于传闻的真假,普天下,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回答。”
“谁?”
“同仁当铺的大掌柜朱铁算。”
“为什么?”这句是顾回蓝问的。
“因为他是白头翁唯一的弟子,而这个身份,鲜少被外人知晓。”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顾回蓝打破沙锅问到底,他一向如此,好奇心起来,就一定要刨根问底。
桃花庵主缓缓转过身去,再不看他们一眼:“因为,我不是外人。”
(第一章完)
第二卷:江湖
☆、之一
之一
从常德到岳州,一定要坐船。
不单单因为其便捷,还因为水上风景——沿岸花红叶绿,郁郁葱葱自不必说,岳溪清澈见底,天蓝莹莹,倒映水中,自由彩鲤戏白云,也是人间罕见的美景。美景,如美人,花前月下,或春风微醺,万紫千红,谁也不忍不赏。所以顾回蓝懒洋洋躺在甲板上,眯着眼,望着天。
头顶,刚被白云擦拭过,湛蓝的像一块巨大的宝石,太阳明明在南面一角,整个苍穹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