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凄凄,说话间竟是要矮身跪下,苏妍连忙扶起她,“唐夫人不必如此,我一定竭尽全力。”
听二人的对话,屋里的大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刹时面面相觑,便有那沉不住气亦或是自视甚高的已经忍不住出声,“唐夫人这是不相信我等吗?”
他将苏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屑道:“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能有何能耐!”
若是平日,苏妍定会对这些人嗤之以鼻,再好生让他们领会一番“黄毛丫头”的厉害,但此时她压根没有心思搭理这些人。
床榻之上,唐寅初安静躺着,面色青白,甚至连嘴唇都已发青,黛青团花锦被掩在他下颌处更显得他面如死灰。
苏妍指腹搭上他搁在锦被外的手腕,竟是触手生寒,她眉头微蹙,伸手探向唐寅初的脖颈和脸颊,又掀开锦被探了探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她所碰触到的地方皆是冰凉一片,恍如寒冰。
查探过脉象,一番沉思后,苏妍抬头看向唐夫人,蹙眉问道:“阿初前些日子身子可有不适?”
“没……”唐夫人欲要否定,霍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番方道:“初儿这些时日似很是怕冷,这还未到冬日便嚷嚷着要暖炉……”
闻言,苏妍眉头皱得更紧,用银针刺破唐寅初的手指挤出几滴血化在水中,指尖点上少许送入口中细细分辨。
见她如此动作,屋中一位鬓发花白的老大夫胡须翘起,很是不赞同道:“鲁莽!鲁莽!”
此番话引起许多大夫的共鸣,应和之声嗡嗡响起。
苏妍本不想搭理他们,无奈耳边的声音实在扰人,她转头冷冷道:“难不成众位有更好的法子?”
苏妍的声音本带着些软糯,现下却透着泠然,加之语气不善,一时间竟喝住所有人,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苏妍这才转身面向唐夫人,语气稍稍和缓,“烦请夫人将这些人请出去,我要为阿初施针。”
唐寅初所中之毒名唤雪上嵩,乃是一种慢性□□,中毒之人一日比一日惧寒,待得毒发之后更是通身冰寒,若不能及时解毒,不足半月便会血液凝结而死。
这种□□在民间并不常见,苏妍能辨识出还是因着韩大夫的那本手札之中有过记载。
虽是不愿,屋里的大夫却还是得遵从主人家的意愿,尽数被请出屋子,有那气性小的当即拂袖离去,却也有几位留下来想看看苏妍究竟用何法子来救唐家少爷,无奈门窗紧闭,什么都看不到。
近半个时辰后,一直静默的屋里传来一声闷咳,似是在吐血,紧接着丫鬟欣喜的声音响起:“醒了醒了!少爷醒了!”
醒了?屋外的几位大夫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
唐寅初虽醒了,体内的毒素却尚未排清,接下来的时日需得日日药浴并配以施针才能一点点将毒素逼出,苏妍便暂时留在唐府。
下毒之人已经揪出,是一个在唐寅初身边伺候的丫鬟,当日便投缳自尽,未留下只言片语,可苏妍总觉得唐夫人似已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人。
因着配制所需的材料金贵少见,且配制过程繁琐,雪上嵩在民间并不常见,而唐夫人一个寡居多年的妇人带着痴傻的儿子,竟会有人大费周章对唐寅初下雪上嵩!
往来六年,苏妍这才发现对于这座唐府,她竟是知之甚少。
心中虽诸多疑惑,可毕竟是唐府家事,若唐夫人不欲告知,苏妍自然不会去问,她只当自己并未发现这些谜团,仍旧尽心尽力为唐寅初医治。
两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唐寅初体内的毒总算排了个七七八八,药浴与针灸已经不必再用,只需日日服药便可余毒尽清。
正值隆冬,前几日接连飘了几场雪,如今已是滴水成冰。
屋里却是暖和的紧,四角放置的鎏金铜炉中银丝炭烧得通红,苏妍为唐寅初诊完脉,丫鬟端来熬好的药,素来嫌药苦要人哄的唐寅初今日竟难得不需要饴糖,一口气将碗里漆黑发苦的药汁尽数倒入嘴中。
见唐寅初这般配合,苏妍心中最后的担忧也尽数放下,斟酌着向唐夫人辞行。
唐夫人自然好生挽留一番,甚至请苏妍留在府中过年,无奈苏妍坚持要回小山村,唐夫人只得命人备好厚礼让靳伯送苏妍回去。
临行前,唐寅初自屋中追出,神色莫名的看了她许久,蓦地,纯然一笑,“阿妍,上元节一起去看花灯吧!”
自从认识了唐寅初,几乎年年都要陪他看花灯,现下听他这么说,苏妍很是自然的点头应道:“好。”
她话音未落便落入面前之人怀中,脸颊贴着他带着寒意的衣襟,耳边胸膛鼓动,她听见他说——
“阿初喜欢阿妍,好喜欢,好喜欢。”
明明是极欢欣的语调,苏妍竟从中听出了怅然若失。
“阿初……”苏妍嗫嚅道。
从前若是唐寅初说出这样的话,苏妍定会想也不想便笑着回应他“阿妍也喜欢阿初啊!”不知为何今日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
下一刻,唐寅初已然放开她,他后退一步背过身去,两手捂着眼睛很是孩子气的开口:“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不让你走了!”
苏妍一愣,摇头轻笑。
还是从前的阿初。
再有几日便是小年,苏妍想着大雪封山若要再下山定极为不易,便让靳伯载她去县城买些年货。
年味渐浓,集市上人来人往比肩接踵,还未到街头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