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和王老爷随口一说,倒是边上坐着的王若蓉颇有几分羞涩,白玉似的颊边倒是染了一抹轻红。她今日穿了一身烟霞粉镶深红锦缎边的对襟短袄,下面配着大红提花长裙,粉面染霞,衬着耳边红艳艳的石榴耳坠,竟有几分罕见的娇艳来,惹人怜爱。
李氏就坐在边上,见状不免笑道:“可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二姐儿的脸色都快比得上桌上的螃蟹了。”
李氏近来与王游之的夫妻感情不错,虽是失了孩子但面色倒是颇为红润,笑容温和,说起笑来,颇为可亲。
九月正是蟹肥之时,饭桌上自然也少不了螃蟹。
宋氏一经提醒,立时便反应过来,连忙招呼众人:“不说了,快吃罢,螃蟹性寒,本该热着吃,这儿风凉,再说一会儿就要都成冷螃蟹了。”说罢,又侧头与王恒之道,“我的儿,你重阳那日也在外头,倒是没能在家吃一顿,这回多吃些,也算是补上了。这桌上吃完了也没事儿,蒸笼里还有许多呢。”
宋氏今日一见着儿子,一颗心自然全都记挂在儿子身上,边上的王望舒瞧在眼里,不免吃了个干醋,嘟着嘴摇了摇宋氏的胳膊,赌气道:“大哥哥一回来,娘便只想着他了,倒是把我们全都给丢下了。”
另一头的王游之已经净了手,正用蟹八件剥螃蟹,闻言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玩笑般的应道:“我的傻妹妹啊,难不成大哥没回来,爹娘心里就不想着他呢?”
因着王游之怪声怪调,神态有趣,众人皆是一乐,笑得不行。
宋氏恨极了二儿子这张破嘴,瞪了一眼,嗔他道:“就你多嘴!吃你的,吃完了还得回去做你的文章呢。”自王老爷松了口叫二儿子科举,王游之也不再是无业游民,反倒日日都被拘在家里书房中,日日都得跟着做几篇文章。也因如此,王游之后院里那一群文化水准不过关的姨娘通房进不了书房大门,少了许多作妖的机会,倒是叫王游之与李氏的夫妻感情跟着好了起来。
李氏掩唇一笑,眸光盈盈,悄悄的倒了杯菊花酒递过去。王游之接了酒,很是识趣的默默闭上嘴,便又垂下头,安安静静的吃起了他的螃蟹。
众人笑过一场又开始喝酒吃螃蟹,王老爷迟些还有事,要出门一趟,端着酒和几个儿子女儿说了一回教诲的老话,这才徐徐又起了身。
宋氏自是知道他的事情,跟着起来,亲手替王老爷理了理衣襟,悄声交代了几句,亲自送了他出水榭,这才好坐下继续喝酒吃东西。
王望舒笑着替宋氏剥了一只螃蟹,服侍着宋氏用了,这才自己吃上了。因她的脾胃一贯有些不好,怕积了凉,只少少的吃了一个便不敢用了,接着便一边眼馋一边看着旁人吃,自己则是捡着桌上红烧蹄髈这一类软糯易下口的吃了几筷子,馋的厉害了便又用了些迎霜麻辣兔,热了热嘴里,也好收一收口水。
谢晚春一贯只喜欢吃挑好了的螃蟹,心里头又嫌弃旁人,不喜边上丫头伺候,便专门捡着王恒之亲手剥好的那些蟹腿蟹肉,就着醋、蒜、姜等等调料一起吃了,间或喝几口酒。王恒之见她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津津有味,倒是难得的好胃口,便也把话都咽了回去,仔细的替她剥起了螃蟹。
他们两人,一个剥一个吃,倒也配合的极默契,羡煞旁人。
谢晚春与王恒之一派专心,倒也没察觉到什么,边上的王舟之瞧在眼里,见着一贯嫉妒又仰慕的长兄这般体贴妻子的样子,心中颇有几分复杂感,故作关心的插了一句:“大哥哥忙了这些时候,连蟹腿儿都没吃呢,倒不如叫丫头来伺候便是了。也好叫哥哥嫂子都能用上。”他一贯喜欢女子温柔小意,谢晚春那做派,很是不入眼。
王恒之不以为意,连眉梢都不动分毫,面色不变,神态自若,颇有几分沉静冷定的模样,随口与他应道:“你还小,不懂这个。张敞还说过‘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我这儿也不过是剥几个螃蟹罢了。”
王望舒和王若蓉这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听着这话都不由红了脸,王望舒最是夸张,嘴里差点喷出酒水来,忍不住凑到宋氏边上,悄悄笑道:“大哥哥和大嫂出了一趟门,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两个人看着倒是好了许多。”
宋氏自也是瞧在眼里,想着孙子说不得真就要到了,不免微笑起来,瞥了女儿一眼,柔声道:“再过些时候,也该说说你的亲事了。”等小女儿的亲事订下,她这颗心才算是全都放下了。
王望舒一张秀丽的面庞更红了,轻轻推了推宋氏,娇声道:“明明说的是大哥哥和嫂子的事情,偏娘总是拿我说笑,我不理你了。”说罢,扭着头捡了几个摆在自己跟前的菊花糕,慢慢的吃了起来。
宋氏现下正乐着,也没穷追不舍,颇为温柔的瞧了女儿娇嫩犹如玫瑰的脸蛋,笑喝了一杯酒。
谢晚春转头看了眼王舟之那张被堵得通红的脸,暗暗偷笑,投桃报李的把剥好的蟹腿沾了沾酱醋,递到王恒之嘴边,轻轻的眨了眨眼睛示意他。
王恒之搁下手中的蟹八件,微微垂首尝了一口,扬了扬唇角,对着谢晚春微微一笑。他一贯少言笑,神容若冰雪,此时微微一笑,仿若春风破冰,哪怕是在侧的诸人亦是不觉颇为惊诧。
谢晚春倒是安之若素,很是体贴的把他的酒杯递到他唇边,喂了他一口酒。
所有围观的人都被迫吃了一大口的狗粮,皆是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