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苒慌忙起身,一不小心踢到了水桶,若不是顾泊年伸手扶住她,她可能就被水桶绊倒了。
“顾泊年,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隐忍着,明明很难受,为什么要憋着?”江苒稳了稳心神,从顾泊年的手中挣脱。
“阿婆的死,我承认一时间我很难接受,可是这事错不在你,地主的势力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不是么?”顾泊年看着灰蒙蒙的天,心情压抑,失去了亲人,可能注定了他一生漂泊,无所依了。
“只是没想到以后回河溪,只能看到阿婆的坟头了。”说完,顾泊年有些落寞的转身准备离开。
不知哪来的勇气,江苒从背后抱住了顾泊年,脸颊贴着他消瘦的后背,“顾泊年,如果难受,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她不想看到如此消沉的他,她害怕他的一辈子都活在失去阿婆和姆妈的影里。只有紧紧抱住他,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江苒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而不是飘渺如空气般让人抓不住。
顾泊年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身后的人抱着他。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说这些,没有人会明白他心里的苦,江苒的话让他的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他总以为只要将所有的感情收敛,自己就感觉不到大喜大悲,日子久了,自己也便麻木了。
他知道江苒有很多秘密,可是他从不愿多问,就如同他曾喜欢宋荏菡这个秘密,也不想被别人察觉。“江苒,你怨天么?”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保护好我关心的人,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本无能为力。我不怨天,我怨的只有我自己,如果我足够强大,这些事都不会发生。”透过玻璃,江苒看到自己和顾泊年紧紧的贴合,却依旧觉得手脚冰凉。
秋风渐起,吹动着两人的衣角,没有顾婆的房子,安静得只剩他们两人。江苒没有松手,始终环着顾泊年的腰,她知道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勇气像现在这样抱着他。
顾泊年低头,蓦地发现她袖子未遮住手臂的那边有着很深的瘀痕,一条条的看着有些触目惊心。“你的手臂怎么了?”说完,顾泊年转过身面对她,轻轻撩起素服的袖子,发现手臂上都是瘀痕。
“大概当时和地主的人起争执的时候被抓伤的吧。”看着手上的瘀痕,想起那晚顾婆为了帮她而被地主的人推倒,江苒的心里又是一阵苦涩。她将袖子放下来,遮住了那一条条的瘀痕。
“等下,我去烧些热水帮你热敷一下。”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过两天就消了。”面对他的好意,江苒有些不知所措,也许心中对顾婆和他的愧疚过多,让她觉得她本就不值得他关心。瘀痕可以退散,可是那晚的记忆,却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了。
“礼尚往来。”顾泊年晃了晃包着白布的手指,拿着水桶打了桶井水后提进后院的厨房。
江苒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顾泊年坐在灶头后面不停地添加稻草烧热水,恍惚间让她想起了顾婆还在世的时候,她和顾泊年呆在厨房里,他忙活着煮饭,而她则在一旁拿剪子剪着一盘蚕豆。
记忆越鲜活,反衬了现在愈发的悲凉。
等到灶头上的水煮沸后,顾泊年拿着勺子舀了一瓢水倒进瓷碗里,还特地从屋里找了块干净的碎布。
顾泊年见江苒始终站在厨房门口没有进来,只好蘸湿了布后拿了过去。“伸手。”
江苒没想到顾泊年会亲自替她擦瘀伤,只好乖乖地撩起袖子露出瘀伤的部分。热水碰到手臂上的瘀痕有些疼,可是看着顾泊年认真的帮她揉着手臂,江苒只好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动作很温柔,力道恰到好处,一如当初替她脚底擦酒的时候。
现在想来,似乎她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
拿着蘸了热水的布团不断揉着江苒的手臂,顾泊年低头忽然说道,“等过了阿婆的头七日,我们便回上海。”
“哦。”江苒失落地点了点头,她忽然有些退缩了,不想去上海未知的一切。
湿布渐渐变凉,顾泊年重新蘸了热水后将江苒的另一只手上的瘀痕也都推揉了一遍,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安静地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好了。”顾泊年抬头的时候正好撞上江苒的眼神,蓦地闪过一丝恍惚。其实,她和宋荏菡并不相像,他却总会不自觉地将两人联系到一起。可是自从在火车站送别宋荏菡和裴奕光后,顾泊年发现他似乎很少在会想起宋荏菡。哪怕是阿婆走后那段最脆弱的时间,他也熬了过来,没有想她。
是放下了么?顾泊年不敢确定,可是他至少能坦然面对阿菡和奕光,看着他们幸福,他忽然心头一阵轻松。
江苒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忽然抬头,只是左手仍旧被他握着似乎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江苒。”几秒后,顾泊年松手,轻声启口。
“怎么了?”江苒将袖子撩了下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会离开么?”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连顾泊年都吓了一跳,见江苒愣在那边忘了答话,手心的湿布渐渐握紧,他转身走出厨房。“我去把屋外的火盆子收进来。”
“哦,哦好。”还处于震惊中的江苒麻木地点了点头,待看到顾泊年离开背影,她有些懊恼为什么没有及时回答他的问题。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有些颓然了,她会一直留在这个时代么?
抬头透过屋檐,看着灰蒙蒙的天,江苒的眼神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