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珺应一声,笑道:“劳烦你了。”
一顿,像是不太在意,问:“钟谷主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弟子笑一笑,“总会赶在十五之前的。”
池珺便不再言语。先前钟奕说,要让武林大会推迟,并不算难。池珺听在耳中,有一丝感慨:家人要杀他,可钟奕作为一个“朋友”,都愿这样帮自己。
他问对方,“你打算如何做?”
钟奕看他,眼睛黑沉沉的,温和地说:“他要当武林盟主,就要服众。”
池珺明白了:先前被追杀时,他不是没有找其他人、阐明真相。可从前好言好语的世叔们,到这时候,都换了衣服面孔。池珺因此,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他并非天真愚蠢,很快想通,说到底,不过现在的自己没法给出他们想要的报酬。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如果池北杨势弱、其他人可以踩着他,一步登天,那就没有不去试试的道理。而池北杨真到了那一步,也会拼命掩盖。
池珺问钟奕:“你会有危险吗?”
钟奕听了,唇角慢慢弯起一个弧度,说:“你担心我?”
池珺:“是,你为我冒险、做这么多。”他深呼吸,“我们不过见过几面……萍水相逢。”
旁人为利拒绝他,钟奕又是为什么,要帮他?
钟奕意味不明地“哦”了声,说:“你觉得我别有用心。”
他说这话,是觉得池珺会反驳。
可池珺只苦笑,说:“我倒是希望你别有用心。但钟奕,你光明磊落,倒让我无地自容。”
钟奕淡淡道:“你在激我。”
池珺还要再说什么,钟奕抬手,捂住池珺的唇。池珺双眼微微睁大。
钟奕看在眼里,想:小豹子,受伤了,又不敢咬人。
他说:“不过,你的确可以当我光明磊落。”
这话里可以延伸的含义,实在太多。钟奕走后,池珺日日去想。
他不能练剑,又无事可做,便去翻钟奕弟子们在读的医书。再听弟子夸赞钟奕,说谷主心善,不少弟子都是年幼时被他救下。池珺听完,又有些拿不准自己先前浮出的念头。
再说钟奕。
他孤身一人,骑一匹马,拿一把剑,一路北上,去盛源山庄。武林大会即将展开,无数江湖人行在路上。钟奕混迹其中,带着斗笠,遮住面容。但在一众江湖客之中,并不引人注目。打扮怪异的人太多,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说自己前些日子,赶路不及,到天黑才到一座城外,只好将就一晚,睡驿站通铺。可到了半夜,听到淅淅索索的响动。第二天才发觉,原来自己身畔睡了苗疆弟子,身上爬满毒虫。
然后感慨:“幸好我沉住气、一动不动——”
钟奕听完,放下手上茶盏,将铜板放在桌面上。
就这样,一路到了山庄。世人只知青谷传人长于医术,却不晓得,钟奕的师父不止教他行医,也教他习武,语重心长,说:“你若不能自保,那行医救人的把戏,不学也罢。”
钟奕悄无声息地潜入。
从前认识池珺,池珺曾兴致勃勃地邀请他,有空可以来山庄小住。可钟奕总说事忙。别的不说,每月十五,总要在青谷。再加上往来时日,的确无空应邀。池珺失落,却还是与他讲了山庄内的布局。那时候,池少侠的要点在于:“我住西苑,有好大一块演武场!”
所以如今,钟奕身形一闪,往东。
池北杨做贼心虚,为身侧布下诸多防守。钟奕走在梁上,一一看过去,略一沉吟,从袖中取出一瓶药。
木塞打开,白色粉末在空中散走。钟奕耐心地等待,一盏茶功夫后,护卫们尽数倒地。
他曾问师父:“青谷既有这般本事,为何要蛰伏不出?”
师父回答:“你若想出谷,要去哪里、做何事,都与我无关,莫说自己是青谷弟子。”
钟奕更年轻的时候,也有锐气。可到后面,他接过师父的担子,一日日,消磨在谷中。他在月下摆一条琴,饮一壶酒,觉得这样下去,也不错。
可那年论剑,他应邀前往、作为公证,在华山见到池珺。有人指着池珺,对他说,那是盛源山庄少庄主,十六岁,就把家传剑法练到七重,远胜其父。钟奕远远看着他,想,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再回到现在。
池北杨在书房,与心腹议事。钟奕踩上屋顶,揭开一片瓦。
药粉撒入,他在心中默数。数够一千声,钟奕悠然翻身落入院子,然后推门而入。
池北杨毕竟内力深厚,这会儿仍有一丝意识。钟奕便在他清醒、却无法动弹的这点时间里,为他灌了一瓶药。
随后返程。
仍然快马疾行,走到蜀州,恰好听到消息。武林大会果然推迟。
钟奕达成目的。是夜,马拴在树上,人歇在枝头。他看着天上将圆的明月,不觉得孤寂,只是无意地想:不知池珺在谷内如何。
有没有听话、不动剑,不习武。
这样睡了一晚,再起身,仍然赶路。要在十五前,回到谷中。
日夜兼程,终于还是赶上时间。可钟奕没想到,自己再回去时,池珺已经改头换面,穿上青谷弟子的服饰,见了他,还玩笑般叫了声:“师父。”
然后看看钟奕的脸色,慢吞吞地改正:“钟奕……”
钟奕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道:“你穿这样,是做什么?”
池珺眼睛弯起来,多了点从前的样子,说:“我这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