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赵璿了吗?”
“陛下。”
“他在那儿等着朕,等着朕去找他……”
周太师心头哽咽,无法言语。
胡言乱语般的呢喃了许久,赵辅突然又平静下来。
他声音虚弱地说道:“朕死后,太师还会守着大宋多久。”
周太师望着他,镇守西北多年,见惯了生死离别,太师第一次落了眼泪:“陛下为何要问这种话,你死后,这大宋便与你再无关系了。老臣何尝不知,您心中的所愿所想。您做到了,您真的做到了。”
赵辅的眼中亮的光芒,下一刻,这光芒骤然黯淡。
他握着周太师的手,断断续续又十分坚定地说道:“s,he……s,he杀……赵璿……三十七年来,朕、朕从无一日有后悔之意……”
周太师坚毅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大宋皇帝睁大眼,死死盯着明黄色的床幔,然后他缓缓闭上了这双疲惫的眼。
开平三十七年三月廿八,皇帝驾崩,天下恸哭。
国不可一日无君,左相徐毖与右相王诠拿出传位诏书,传位于二皇子赵尚,定年号为元和。
彼时,姑苏城外一片鱼塘边上,两个老翁正倚案垂钓。
一老翁道:“终究是长子。”
另一老翁道:“给谁不都一样么,那位心里可没其他人,唯有他自己喽。”
“我猜他最后是后悔了的。”
“我猜没有。”
“你这糟老头子,可敢与我赌上一赌?”
“有何不敢,但这赌局怎么揭晓?”
“听闻你那学生唐景则是最后一个进去见他的。”
“呵,姓纪的你还是不懂他啊,他最后一个见的必然不会是唐景则。”
老翁听了这话,沉默许久,长叹颔首:“是啊,必然是周太师!”
两人相视一笑。
“不赌了不赌了,还能跑去问那个恶阎罗么!”
盛京城外,流淇小院。
新帝登基,群臣忙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安闲下来。
原本流淇小院只有五进大小,但自王溱官居一品后,他便找来工匠,把流淇小院又重新整饬一番。如今花园中,有一片极大的池塘。不及皇宫中的太液池,却也够人信舟飘散,随波逐流。
唐慎躺在这小小的木船上,身旁是并肩躺着的王溱。
如今进了五月,正是蛙声满池,草长莺飞之际。
漫天星色落入水中,静谧美极。
唐慎忍不住念诵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啊!”
王溱一听,侧过身看他,道:“星美,诗美,人更美。小师弟总是频出妙句。”
唐慎反问:“你还听过我什么妙句?哦,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王溱目光一闪,作感叹状:“当真是妙句!”
唐慎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唉,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王溱继续夸赞:“绝妙!”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王溱点点头:“妙极!”
唐慎哈哈一笑:“你就不觉得我简直是个天才么!”
王溱故作惊愕:“觉得啊,何时不曾觉得了。如若不是天才,如何能在十三岁便说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
唐慎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慢慢侧过身去。
王溱哈哈一笑,从背后抱住他,将他拥入怀中。他将下颚搁在唐慎的肩上,低声说道:“我还记得那日,是个午后。我从户部来到先生府上,先生气急败坏,拿着一封信对我说‘梁博文当真嚣张极了,他不过是收了个学生,竟日日写信来炫耀’。我问他梁大人又如何炫耀了?”
“先生说,‘那个十三岁的小孩童对梁博文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先生觉得,这话怎么可能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随口说出来的,便决议要查明清楚。可他翻遍古籍,没找到这句话。”
“那时我的心中便有了一个名字。你猜猜是谁?”
唐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王溱被他哼得心中痒痒,笑道:“我对此人有诸多猜测,只是未曾想一见面,他便开口唤我……抚琴童子。他装模作样的样子,颇为可爱。若我真是个童子,定然会被他骗过去。但是我是王子丰……咳咳,知错了,别打了哈哈哈。”
唐慎也懊恼不已:“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你王子丰是这样的人,早知道,我会在你这种骗子行家面前班门弄斧?”
王溱悠然道:“小师弟,你又夸我。多好,我夸你是天才,你亦夸我是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