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半天才反应过来,道:“给他了,怎么......”
还没说完脸上就被挨了一拳,李书华额头上青筋暴起,“你去哪儿给的?嗯?我问你去哪儿给他的糖?”
秦朗这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不告诉你,自从那回你又不愿见人,也不说话,我......”
秦朗不说话了,他看见李书华脸上滑下两行泪水,如行尸走r_ou_一般被几个人推推搡搡的,到底还是给带上了车。
窗外风景快速往后飞去,车厢里又挤又吵,有小孩子止不住的哭闹声,有男人女人的谈话声,不同地方的口音混杂在一起,偶尔有两声熟悉的声音叫他,见他似没听着,就没声儿了。
过往跟黄粱一梦似的,再抓不着。
第四十七章
村里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又过了一段时间,生产队也解散了。
秋天麦子熟了的时候,清水村有人家办喜事。
一对小年轻,自由恋爱。
乔万山和方卿去吃喜酒。
刚进屋就能看见堂屋墙上贴着的一张结婚证明,明晃晃的,很是显眼。
吃喜酒的时候,乔万山盯着那张奖状似的证明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旁边默默吃菜的方卿,没说话。
隔天一大早,乔万山蹬着自行车进城了。
晌午天回来的时候,乔万山提了一大块牛r_ou_,方卿爱吃,还有很多方卿爱吃的菜,另外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红布。
方卿诧异:“今天是什么喜日子吗?这么隆重。”
乔万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红彤彤的三个大字:结婚证。
跟昨天那户人家墙上贴的长得一模一样。
方卿愣了愣,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姓名:乔万山 性别:男 年龄:三十二岁
姓名:方卿 性别:男 年龄:三十岁
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
一九七零年十月二日
日期上面还有一个红红的印章:中华人民共和国革命委员会。
方卿看了看手里的证件,又抬头看了看眼前人,这天地人间,狭小村庄里,他们就只认准一个对方了。
第四十八章
“六儿——”
他又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身边是妻子不耐烦的哼哼声,然后是起身的细细簌簌声。
再过一会儿,身边就没有热气儿了。
外头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南方s-hi气重,拉开窗帘,窗户上全是水痕。
那些事情,他以为似水过筛子,全从记忆里漏了出去,却一次又一次在梦中愈发清晰。
两个人还是过不下去了。
王翠云和他过了十几年,跟着他从机关单位转到下海经商,从上海到深圳,已经有点有钱人家太太的模样,嚷嚷要去改个洋气的名字,最后改叫“王淑娴”,像是城里好人家会叫的名儿,她也不再说“俺”,人家见她称上一声李夫人。
那个不是他的孩子已经开始上高中了,正是叛逆的年纪,每天和一群社会青年出去鬼混,回来就是要钱,弄得家里天翻地覆,他没兴趣管。
婚后他也没碰过王翠云,像是要向那个已经死去的人证明什么似的。
直到一张离婚协议递到了面前,他愣了愣,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签下了,再然后就是分家产,这个女人没少给自己捞一笔,谢天谢地,孩子没跟着他。
离了一身轻,每天几头奔走。
各种各样的场子,什么样的人都有,奉承他的,他奉承的,说到底,都是一回事儿。
人家听说他年轻的时候c-h-a过队,好奇心重的,想要他说点什么有意思的,他却一句也说不上来。
来挽他胳膊的那些人,把头搭在他肩上,眼波流转间少不了对他行头上下打量,没一个像十来年前只一眼就赤诚地跟着他。
终于,他收拾了点行李,买了张车票,工作狂也当了回甩手掌柜。
多少年了,他又回到这个地方,转了好几回车,这地儿还是犄角旮旯的,远比不上大城市的半点风光。
过了村头那条清清长河,沿着蜿蜒的田间小路,踏进这片村庄。
凭着记忆找到徐家老宅,已经盖起了二进二出的红砖房,这里只剩大儿子一户了,其余几个兄弟几个早已有了家室,搬出去在别处盖房扎根。
徐家老大见了他很是客气,让媳妇儿端茶倒水,称呼都是“您”。
一只碗放在他面前桌上,是农家使惯了的粗碗,看着厚实得紧,不知用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