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拥雪似乎听出他心情不好,体贴道:“你既不想弹琴,今天我们只喝酒如何?”
十八年的梨花白,色如冰魄,醇香诱人。
顾拥雪拍开了两个小坛子的泥封,神情自若地对着坛口喝了一口,将另外那坛,递给了白衣人。
白衣人接过坛子,目光幽幽地在那酒坛口中逡巡:“有一种说法,梨花白意指美人泪,柳外楼高空断魂,梨花一枝春带雨……”
顾拥雪呛咳了一声,道:“今日,你为何忽出伤情之语?”
“也许因为这酒是伤情之酒,我见之感怀。”白衣人的眼清澈却又幽暗,内敛而又温柔,“——也或许是因为我瞧见了你的道侣,所以我不高兴了。”
“咚咚,铿——”
“咚咚,铿——”
一阵铜锣之声,由远及近。
顾拥雪从睡梦中惊醒,翻身起床,一扯架上的衣衫便闯出了门去。
但只见凌空一道血月,原先清明的白月已然不见,周边星辰都已隐没得没了踪迹。
宋沉轩与亓衡之亦听见铜锣声响,两人一同从宋沉轩屋中跑出,惹得顾拥雪看了他们一眼。
“公子出巡,闲魔避让!”
“咚咚,铿——”
“咚咚,铿——”
“公子出巡,闲魔避让——”
铜锣声响彻夜幕,但偌大的余桥镇,竟无一人惊醒。
顾拥雪眉头一拧,道:“你们俩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吱呀”一声,顾拥雪拉开了中庭大门。
但只见夜色如雾,如梦如幻。
一大片一大片的漆黑如墨砚,却有一阵白雾缓缓从街头溢出。
一顶软轿从那白雾中晃悠悠地冒了出来。
四个抬轿子的戴面具的粗使轿夫,前后各八名提着盏莹白透亮的灯笼的貌美婢女。
每一人,都像提着一轮明月。
轿上一张藤椅,藤椅上斜倚着一个白衣人。
比风更柔软的白纱随风飘荡,白衣人慵懒地支着脑袋,衣袂也柔软得像风一样……
顾拥雪召出含光剑,握住剑柄,拔剑出鞘!
那仪仗到了他们府邸门口便停了下来。一个化着浓浓丑角妆容的矮小之人趋步至顾拥雪身前,丝毫不惧含光剑之芒,深深地行了一礼,道:“长华仙长,我家公子有请。”
顾拥雪手中长剑一挽,指向那软轿:“夏与秋?”
白纱后的男子轻抬了抬手,四个轿夫便将轿子放了下来。
男子掀开白纱,悠悠然地下轿。
“一月之期已近,仙长却还未动身。与秋本想将仙长高徒永留在身旁赔罪,但转念一想,仙长许是怕我摆了场鸿门假宴。为表诚心,我这便亲自来请仙长了。”
顾拥雪握剑的手紧了紧,盯着他脸上那张镂金龙纹的面具。
狐妖洞中轻薄他的白衣人,还有方才他那个被铜锣惊醒才未做完的梦——
梦里的人,是夏与秋?!!
“怎么,仙长如何这副表情?”夏与秋沙哑着声音,道,“长华掌门失了功体,难道连胆子也变小了吗?”他情不自禁地笑道,“世人皆知,我不爱杀人,顾仙长若听过我的名头,便不该怕我才是。”
顾拥雪冷冷道:“你是不杀人,你让手下的妖魔杀!”
“那是他们赌输了。”夏与秋漫不经心地道,“愿赌服输,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明白的道理。”
宋沉轩与亓衡之一前一后出了门来,瞧见遮掩面容的夏与秋,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微地变化。
夏与秋却是目光流转,扫过了他们两人。
“啊呀呀,仙长这两个徒儿真是姿容不俗,比你的大弟子都不惶多让呢……”
顾拥雪面色一寒,道:“魔界群龙无首,自顾不暇,你若敢伤我弟子,我长华必越琰浮州,屠你魔宫上下!”
夏与秋微收了笑容,道:“若如此,那我得回一趟魔宫,多带些人手过来才是。”
气氛一时之间凝滞了起来。
魔界与琰浮州相安无事已久,虽然琰浮州妖魔不绝,但魔界上层对琰浮州的态度却不敌对。
若魔界的魔在琰浮州搞事被弄死,魔宫多只怪那些魔学艺不j-i,ng。
除了几个小心眼的魔会为自己的“亲朋好友”讨公道外,魔君从不会为这种事大动干戈。
——然而夏与秋身居高位,恰巧是个心眼小的,若他真有那个权力越过魔君,两界血流成河不说,大战一旦开打,往后也未必能止住这个头。
夏与秋知道顾拥雪忌惮,笑了笑,道:“仙长何必把气氛闹得这么僵呢?令徒在我府上好生地养着,我可没动他一根毫毛。”
顾拥雪道:“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