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野狗啊、野猫啊、鸟儿啊的尸体,都能烤来吃。”
“胡闹!”薛白一听突然拔高声音,“那些怎么能吃?万一染过病,吃了之后你也会被传染,你知不知道!”
男孩明显吓了一跳,退开两步,也高声道:“连饭都吃不上了,哪管得了那么多!你、你爱收不收,不收老子自己走了!”
“……”
自小锦衣玉食的薛白不会明白,这些贫民区的人们是怎样在夹缝中度日。偷盗、乞讨、抢劫……城西富人们根本无法想象的恶臭,却每日都实实在在发生在城东这块土地上。
仅仅隔了半座城,却犹如上下两重天。
男孩见他沉默,转身就往院子外走。薛白反应过来,上前就将人拉住,拽回了自己身边。
“再稍等一会儿,师父带你去吃饭。”
——师父带你去吃饭。
他犹记得说这句话时男孩脸上的神情。
有一丝不敢相信、也有怀疑、更多的是隐藏不住的雀跃。
炉灶上的锅“呲呲”响了起来,眼看里面的汤药都要煎干了。
薛白这才回过神,放开已被自己揉捏红了的左手腕,手忙脚乱去熄火。
等他将火熄了时,药水早已经熬干,只剩下药渣子还在里面。
薛白叹气,准备将煎锅端下来。可左手今日是一丁点力气都使不上,锅刚到手里,“啪”的就摔到地上碎了。打翻的药渣子ji-an落在左手上,温度骇人,烫得他一皱眉。
再一看时,手已经被烫得通红。
“……”
他又蹲下身一片一片捡碎瓷片,因着只能用一个手,捡得十分慢。刚捡了两片,就看到旁里伸来一只手,和他一起捡碎片。
薛白当是傅怀回来了,刚要转头说话,正对上叶昭一双沉默的眼眸。
叶昭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将地上的残渣收拾完。
薛白又去拿锅来,准备重新熬药。
叶昭慢吞吞移到他身后,嘴角抿了半天,才道:“……老师,我帮你。”
背朝着的薛白好像顿了下,但手上动作未停。他没有回应。
叶昭看薛白右手笨拙地举着锅,左手使不上力,犹豫了下,径直走过去将锅拿在自己手里。
“老师别逞强了,我来就好。”
因为之前的几次经验,他熟练地架上锅,点着炉灶,又拆了包新药倒进去。
“来不及泡了,老师今日先将就着喝吧。”
“……”
叶昭又看向他还没来得及拢回袖中的左手,烧红的一片烙在白皙的手上,十分扎眼。
他想了片刻,反身出了门。薛白以为他走了,便又坐下来,继续守着锅。
可没过多久,叶昭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从诊堂带过来的药膏。
见薛白坐在那里,叶昭便也走近,半蹲在薛白面前。
挨得近了,两人呼吸都是一滞。
叶昭道:“老师,我给你上药吧。不早处理,明日会起泡。”
薛白要面子,依旧僵着不说话。
叶昭遂大胆地将他的左手握住,轻轻拉出来。
薛白这一双手美得真是有些触目惊心。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又不突兀,放松时微微屈着,长得真是再恰到好处不过。叶昭不知该如何形容,但这确是他见过最好看的手。
就像钢琴家的手,天生的艺术品。
这双手每次搭在别人脉搏上时,他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叶昭轻轻给左手涂药,药膏抹在烧红处,他又用手指推开,涂匀。
薛白还是抿唇不语,但那只手却在颤抖,或者说是痉挛。这是他不愿暴露在他人眼前、却不得不次次都展露出来的难言之隐。
叶昭不知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给每个病人搭脉。
或许他早就习惯了,不在意,谁知道呢。
他放慢了速度,缓缓地涂,缓慢得都有些刻意了。突然就想这么一直涂下去。
“老师,”他轻轻问了句,“会疼么?”
薛白不知他此刻想法,只道他是问方才的烫伤:“这药膏性凉,已经不疼了。”
叶昭没说话,继续慢慢地涂。
他突然觉得老天很不公,一个优秀的大夫,却没有健全的双手。用自己残疾的手,还要去给别人治病。
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想,薛白不应当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