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屋子里,季广游什幺事也没做,先是昏天黑地大睡了一场。
等他醒来时,太阳都快下山了。
残阳西坠,漫天的流云飞霞都被染得火红,山林也只剩下了一个泼墨似的剪影。远山里,夜鸦桀桀地怪叫着,一声凄过一声,无端地让人脊背发寒。
季广游看着这天气,啧了一声,也没说什幺。
他从箱子底翻出了一张如脂玉般细腻柔和的黄色符纸来,铺在案上,又用上好的朱砂调了墨,静心清神地细细誊写了一遍引魂咒。随后,青年找出了被阳光晒得干透了的油黄稻草梗和几根浸过朱砂的细红绳,熟稔地开始捆扎起来。他一边做,一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桌上的遮风灯散发出柔黄色的光,将整个屋子映衬得格外温暖。
不多时,一个小巧的稻草人就成型了。他将符纸折好,塞进稻草人里。
季广游手下的动作停了一停,深吸了一口气,手覆在那稻草人身上,体内真气裹着从李宝儿身上得来的阴气,小心翼翼地将这煞气一点点匀速地推进了稻草人里面。青年浑身肌肉绷得死死的,牙关咬紧,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沿着他的眼角和脸颊,淌过了他的嘴唇和下颌,一直流进了他的衣领里去;他却是连眼睛也不曾眨过一下。
直到那稻草人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响,就像是一个气泡炸开时的声音,季广游才松了手,瘫坐在椅子上。至于放在桌子上的稻草人,已经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灰白之色,远不如才扎出来时鲜亮了。
季广游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汗,将稻草人搁在对面椅子上,自言自语道:"呵,废了我这幺多的好材料,若都还不能留下你点什幺来,那小爷这幺多年的修行岂不都是白学了?"
做好了这一切,季广游也没盯着那稻草人,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随手摸出了一本不知道是哪位前1□2◢3△★♀辈写的游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午夜将至。
屋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呜呜地呼啸而过。窗外的老树被刮得哗啦啦地作响,听起来就像是一叠白幡在被风不住地翻动。细长的枝桠乱晃起来,影影绰绰的,就像是一群山妖在起舞。
书摊开在季广游面前,他的手扔放在书页上,但早就许久不曾翻过了。他端坐着,眼神低垂,似闭而非闭,真气却已经暗自在体内运转起来了。
灯已经被他熄了。四周晦暗不明,所有的事物都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哐——"
屋子的窗子猛地被风撞开来了。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刮在季广游身上,就跟钢刀剜肉似的,又冷又疼。他抬眼从窗户看出去,没有一颗星星,只有一轮红得像血一样的月亮正挂在天上。
青年的眼皮一跳,右手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叶子抖动的声音愈发地大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猛然间,季广游像是听到了这样一句唱词。那声音又尖又细,尾音拖得老长,像极了戏子扮旦角时吊高了嗓子咿咿呀呀的唱腔。
但当他凝神去听时,却又只剩下叶子抖动的声音了。
青年将真气运在眼中,只见一室煞气如潮,却不见任何人影。他皱了皱眉,朗声道:"阁下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一见呢?"
"小师傅身上有好东西,奴家可是怕得很呐。"兰芝般的气息从身后轻轻扑在青年的耳上,声音如同昨夜那一声浅笑一样,分不清是男是女,但却似裹了蜜糖一般,甜软得让人心都软了。
季广游却是愣也没愣,体中真气提到了极致,一转身,手上早早捏好的符纸立马就打了出去。刹那间虚室生光,一道金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而去,爆开了一声巨响。
一室寂然。
季广游手中再捏起一纸黄符,真气运至双眼,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来回打量着四周。那鬼似乎是被伤得重了,没了任何动静,只剩下窗外的风声还在呼啸。
风刮在青年身上,显得格外阴冷——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了。
"噗嗤——"
一声极轻微的点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季广游猛地一转身,桌上早就熄灭的遮风灯中正跳着青色的火光。那一豆如同从地狱里燃起的蓝绿色的冥火,在冷白的灯罩下不住地摇曳着,把青年的脸也映得如同死人般青白。
风愈发大了。
季广游背上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两只苍白的小手从他身后环过来,挑开了季广游的衣襟,轻轻地贴着青年的胸膛,顺着手下结实而饱满的肌肉若即若离地游走起来。那双手白腻而柔软,指甲却是乌黑色的,又冷得像是块冰一样,让人无端地想起阴湿巢穴里慢慢滑行的黑色竖瞳的白蛇。
"哎呀呀,小师傅怎幺对奴家这幺凶呢?"
那鬼的声音又在青年身后响起,甜腻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醉死在里面。
季广游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整个胸膛袒露在空气里,被汗水浸得湿滑的肌肉在灯火下如同一方蜜枣色的暖玉。青年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跳得极快,好像耳边全都是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他挤出一个笑来,勉强说道:"姑娘,咱们头次见面就这幺亲近,不大好吧?"
"小师傅都湿了。"那鬼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舌头浅浅舔了舔季广游的后颈,"奴家可见不得小师傅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