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里,雪、无声无息地落。
没有寒风张狂的咆哮嘶吼,仅有如絮飘零的碎片不断蚕食昼间所残余的暖意与色彩,在皎洁月光照耀下将世界凝成一片清冷寂然的白,悄然证明今夜冬之女神的正式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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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巧落下的窗扇遮断了户外冰凉而刺目的银白景象,被暗黄光线所覆盖的屋里弥漫著让人昏昏欲睡的静默。
确认过户外气候的冯素贞往掌心呵了口气,稍微搓揉因持书姿态过久而略显僵硬的指关节,待十指恢复大致灵活度,才往摆放在距床脚不远处的铜盆里添入足够维持下半夜热源的炭火。
做完睡前准备工作,褪去外衣掀开被角,躺进被窝里的冯素贞浑身立刻被绵绵暖意所包裹,感觉舒适得让人想直接堕入梦乡什麼都不理,然而这不仅是重重被褥隔绝寒意效果良好的缘故。
侧首望去,背对著她的身影似乎早已陷入熟睡,情人睡前体贴入微的小动作令冯素贞唇畔浮现微笑,由心底泛起更为深厚的暖意。
「唉、冯素贞,你冷不冷?」正要入睡,半梦半醒的恍惚嗓音飘浮至冯素贞耳边。
「是我吵醒你了吗?别担心我,继续睡吧。」顾虑自己带进被里的寒凉会扰了对方,冯素贞没有伸手碰触天香,只是放低了音调哄恋人再度入眠。
「喔——」回应的声量稍微大了些,拖长的尾音显得无精打采。
感到枕边人有了动作,引得本已安心闭目的冯素贞张眼望去,正好对上一双直盯著她瞧的明亮杏眸。
「天香,怎麼了?」意外於天香的清醒,冯素贞微感诧异。
「你、你都没有问我会不会冷……」粉嫩脸蛋上并无期待邀功的神情,反而迅速涌出雾气的眼里蕴著和话语相同的强烈委屈。
「啊!」冯素贞闻言终於忍不住探手过去,却发现对方的被底下仅带著微温,恍然大悟的叹息不受控制地溢出喉间。
「那麼、现在觉得如何?」
冯素贞以肘撑起厚软的棉被,让势力不均衡的温暖在小小空间里流动,但也给了冷空气趁虚而入的机会,似在暗示著咫尺之距的缝隙需要填补…然而,暗示太过多余,天香一扫黯淡神情,欢喜钻入为自己敞开的专属怀抱。
「当然还是好冷好冷!」虽然身下铺垫已是同样温暖柔软,天香仍然理直气壮地赖著冯素贞汲取热量。
「小傻瓜,下回先睡别顾著为我暖被就不冷了。」用棉被将两人身躯裹得严严实实,冯素贞颔尖责怪似的轻点天香头顶发旋,语气里混杂著无可奈何与心疼怜惜。
怕冷,或许只是天香趁机撒娇的藉口。
但天香的话提醒了她,在不知不觉中将天香待她的好视为理所当然,却忽略既是两情相悦,就没有仅是单方面接受天香对她好、为她付出的道理。
「那麼冷、我一个人哪睡得著!就会在天冷时候赶人早点上床睡,自个儿却老、呆!」在恋人怀里调整好最舒适姿态的公主殿下语含控诉,不服气地仰头数落回击。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伴随慎重歉意和自责的吻轻柔落在额上,天香自然而然地阖起眼帘,乖巧温顺地蜷缩回冯素贞胸前。
将天香散在颊边的发丝捋至耳后,指腹顺势描绘著恋人此刻心满意足的神情轮廓,冯素贞又是一声叹息。
曾试想戒掉睡前读书的旧习,因为不舍再勾起天香被拒绝后孤枕难眠的悲伤记忆,尽管她与当初的『驸马爷』情形已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多年养成的习惯又岂是能如此轻易根除?
「哼、真不晓得到底哪儿来这麼多书好看?难道你中状元、当驸马一回不过瘾,还想再来第二次不成?」彷佛透过心跳传达听见冯素贞的想法,天香边打呵欠边发牢骚。
「当驸马?就算我愿意——」强忍笑意的冯素贞及时缩回差点被咬的指尖,才又慢条斯理接著道:「可有人还不让呢。」
「姓冯的!你就这麼想当驸马爷?!」没咬到目标的天香恨恨地磨著牙,从齿缝挤出问句。
怀中人散发的醋味之浓烈令冯素贞不由得失笑。「不需要想,从头到尾我都是你的驸马——只会是你一个人的驸马,天香。」
而她,无论是冯绍民或冯素贞,也只认天香是此生唯一的妻。
「你、你欺负人!」几乎要醉在低柔悦耳的情话里,天香突然从先前笑声意识到又遭恋人言语戏弄,恼羞成怒的头锤攻击立时砸上了冯素贞的锁骨。
「嗳、公主教训得是,一切都是素贞不好,还请娘子大人有大量放过为夫这回,快些睡吧!」将性喜动武的公主殿下紧搂在怀,冯素贞识相地呼痛求饶。
「就会敷衍人!」天香红著脸的嘀咕换来对方更加清脆的愉快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