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清冷的隧道中,云欺风蜷缩在墙壁一角,身边是晕厥过去的韩亦真与南子瓜二人。
他重重叹了口气,目光垂向了两人:南禁不愧能坐稳楚荒万妖之王的位置,为了延续南家族的帝王之梦,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抵不上一个能为他执权的外人。
不过,说到底,他只是差人将两个侵入者打晕丢在了门口而非杀了灭口,除了忌讳韩亦真是韩怀空的女儿之外,多多少少也验证了“虎毒不食子”的古训吧?若不是自己发觉得早,将两人带到了殿的暗道之中,最坏的事情不过是被野兽当了晚餐,不,是宵夜。
指间的透骨钉依稀透出蓝色幽光,玄铁上一条条流转咒仿佛是锁链一般绕在自己的心头。云欺风手中握了万妖王给他的宝器出神——此乃施加了符咒的透骨钉,方才已染上那只式神白鹰的气息,扎与百会中,便可将白鹰神力化为你自身的力量……
南禁的话回响在耳边,诱人的交易,白捡的便宜。
修真之人,亦可成妖,可以接下楚荒万妖王的位置,以新的身份回到沉渊,与云胜雷一争流川侯的位置——有了韩亦幻身后的凝冰谷,再加上南禁所率楚荒众妖,胜算是多了几成,不过代价却是要一生臣服于楚荒南家族……
流川侯乃是流川大陆上势力顶端的象征,南禁居然想在天穹之上再造一片天下,痴人说梦!不过,南家的这份力量,却是不能轻易松手的,云欺风勾了嘴角,目光望向了沉睡中的南子瓜,手中的透骨钉忽而调转了方向,直直朝他的口……
“你要做什么!”清冷的女声。
韩亦幻猛然按下他的手,打落了那只透骨钉,一脸怒容呵斥道,“难道你当真想杀了南子瓜,去做那楚荒万妖王的义子吗?这等不仁不义的事,你怎的也能做得出来?!”
他一惊,“亦幻?你何时来……”
韩亦幻示意身后的银狼将南子瓜与韩亦真驼与背上,眸光直视云欺风,一步步将他逼进角落,“你究竟在想做什么,为何连南子瓜也不放过……”
“诶?你听我解释……”云欺风百口莫辩,甩了衣袖,忽而又想起什么,本来有些愤愤不平的脸很快便沉了下来,压了声音道,“为什么你就不肯信我一次呢?在你心里,我云欺风就是那种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连朋友都可以随意杀掉的魔鬼么?你还真是高估我了……”
“朋友……”她目光在南子瓜与云欺风之间徘徊了一阵,“……如果你当真这般想我便无话可说,只是你云欺风何时将那些无关痛痒的人当做过朋友?!亦真喜欢他,你不会不知道,你怎看得她再伤心?你不愿我跟来,便是在做这等令人发指之事吗?果真,与你的大业相比,什么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你不知道,当你提议要带着亦真来楚荒找南子瓜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高兴!我甚至在想,亦真也会接纳你……”
云欺风手中的折扇轻合,墨瞳再次睁开之时,宛如笑意一般的怒,却是着实刺痛了韩亦幻的眼,他抓了她的手,力道不轻不重,这更让她不安。
“亦幻,我很难过。”
韩亦幻抽回手,狠心道,“别再装了。”
“该说你是不了解我呢,还是太了解我呢……只因为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所以不能有朋友么?”他声音有些抖,却是难得的真挚,“我难过的不是你误会我要杀南,而是你说我没有把他们当做朋友……我很寂寞……亦幻,我也会寂寞的……”他忽然间抱住她,在她耳侧轻声道,“……我也想……有朋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云府后院里那颗最老的柿子树再也结不出果子,他还是孤身一人,在大而空旷的院子里游荡,或者在屋顶之上一坐便是半天。那里是他的安全地带,在云府,便没有人敢造次,亦不会有云胜雷和雅夫人手下的杀手,即便他心里明白,那些家伙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别人不知道,以为是云无涯在暗中保护这个忽然间多出来的儿子。
对,他来路不明,他身份卑微,他的母亲是曾被沉渊派逐出师门的修真弟子,这般像野狗一般被捡回来的落魄孩子居然会有朝一日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还有可能会继承流川侯的称谓,这种事,怎可能被正室夫人原谅?!
于是当他苦着一张小脸来到偌大的庭院之后,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笑,对各式各样的人笑。
一直笑着闹着,小心收敛着自己的光芒,磨着一柄无形的剑——只等一个时机,可以立足于流川大陆的顶端,将那些对着自己嘲笑和鄙夷的面孔统统撕烂。
他记仇,记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