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他,笑容狎昵,摇着手中的折扇,急急唤着她,“亦幻,亦幻,呐,妖孽快躺好!”白净修长的手轻轻抚在自己的腹部,小心翼翼侧着耳朵听,“……这小家伙在动呢,它在动啊!”
欣喜而惊讶,被从未有过的情绪鼓舞着,让他不知所措地围在她的身边。
然而终归是在梦中,如今的云掌门,再也不会露出那般的笑容来,用那样的语调,做一些傻乎乎的,惹人发笑的事。
那个人就这般消失了,无声无息地。
空寂的房间中……
浅色的被褥,沾染着大片的血污,粘稠的,浓重的……
血腥味混合着药香,融杂成一种奇怪的味道,狠狠钻入男子的鼻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宽大的木床上,女子着一身白衣,已然变作血泊中的零落白羽。游丝般的气息,连呻吟都无声无息。似乎是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动静,韩亦幻才吃力转了脸来,目光涣散,动了动唇,嘴角流出一股红黑色的药水。
她是……
“亦幻?亦幻!”云欺风惊愕着,几步扑到床边,猛然掀了她的裙摆,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窖一般从头凉到脚,一双墨瞳开始酸胀,“……你怎这般傻?!韩亦幻,你怎能做出这般的糊涂事来?!来人,来人啊!天辰长老呢,让他来,速速叫他来啊!”
门外的几个侍女低着头,听得云欺风发怒,急忙四下散开。请人的请人,打点的打点,推推囔囔间两人有些不情愿地被留下照应,瞥眼一见床上大片的血渍,皆是略略向后退了几步,捂住口,迟疑着向云欺风行礼,怯怯唤着,“二少爷……”
即便在沉渊派被称呼为掌门,可是回到了家中,他还是那个下人眼中养尊处优的云府二少爷。
其实这里什么也没有变。
“叫我做什么!服侍夫人去,快去!”云欺风抬手点了韩亦幻身上的几处道,见她双腿间的血仍然不止,又急又气,恨恨咬了牙,骂道,“你们怎么看着她的,我是怎么和你们说的!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那两名侍女相视一眼,皆露出委屈的表情来,其中一个快步走到床边探了一眼,随即惊叫出声,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冷汗连连,口中不断唤着,“妖,妖怪……”
云欺风愕然抬眼,体力不支的韩亦幻身下九尾已藏纳不住,一一探出在血泊中蠕动。洁白的皮毛被污血沾染,汇成一副污秽血腥的画面。明明是这般的痛楚,倔强的女子执意睁眼去看他,目光中藏不住的是笑意——那般冷酷且不屑的模样,似乎早已料到了他的慌乱。
她是有意的,用伤自己的方式,去伤着他!
最极端的伤害,让他无法言语。
一眼瞥见旁边瑟瑟发抖的侍女,他心中不免又是一怒,隐忍着撇开目光不去对上那双水眸,“……你们在沉渊山上待了多少年了?怎还这般少见多怪!滚,马上给我滚!要是再惊到了夫人我马上逐你们下山!还不快去备热水!把大哥那里的灵丹药囊拿来!”
唯唯诺诺应着话散去,直到偌大的房间中只留下两人。
“云……”她唤着,直到男子的耳贴上她的唇,才幽幽吐出下句,“没,没有了……你……的……孩子……”
“你是故意的?”他冷冷拉开两人的距离,整个人拢在一片郁中,握着拳的手,骨骼开始轻微的响动,“韩亦幻,你太狠了!”
“我也好希望……自己……死掉……”她每说一句话都是那般吃力,可是那些断断续续的字句无疑是最锋利的刀,一下下割在男子的心头,“可我要……看你……这般后悔的……模样……我不能死,现在还不能……”
“啪——”韩亦幻侧脸印出红色指印,美眸一怔,不可思议望着打她的男人。云欺风却是默默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一掌,是落得很重,重到,仿佛是落在他的心上。
微微颤抖的烛光,微微颤抖的掌,和微微颤抖的女人。
他的眉皱得很紧,目光很快流连到韩亦幻的脸上,冷言,“这一掌,我不是为自己而打,是,是为我们的孩子……”眯了眼睛,眼波中流转而出的,是极度的痛苦,“认识你以来,我挨过你无数个巴掌,如今却只还你一个!倘若你这妖孽日后再敢这般,为了气我而为所欲为,我定要……”
她静静听着他的话,身体的疼痛慢慢被脸上的疼痛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