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娘捧着戒尺站里师傅房里,屋子里空荡荡的,师傅还没有回来。
手里的东西实在的烫手,麦娘趁着没人干脆丢到桌上,顺便在屋子里转悠起来。师傅的房间是一个人住的,比苏老鸨的略微小一些,物件陈设和上等姑娘们的差不多,只是颜色要素净些。
北边窗下放了一架琴,不是楼中姑娘们惯常弹的古筝,那是一架古琴,象征着良家女子身份的古琴。麦娘不由自主的上前,手指抚上琴弦的那一刻,有种奇异的电流穿过身体。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仿佛曾经在某个地方和这琴有过莫名的渊源。
可这明明这架古琴,虽然用料上乘也已经有些年头,可麦娘这样身份的人,即使是在外头的时候,也没有机会如此亲密的接触这样的东西。更何况现在……麦娘曾经看过水若燃抚琴,那时她还没有开始跟着师傅学过音律,只是觉得那样的琴音仿佛摄人心魂一般,和水若燃淡定自若的神情一起长久的留于她的印象里。
水若燃曾经是闻名京城的千金小姐,和她现今的身份相距甚远。麦娘想,那应该是大家闺秀才能有的气场吧,似是婉约,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强势。
手指勾上琴弦,音色铿锵而悠长,麦娘一凛,指尖上随即有一丝疼痛细微入骨。
“来了。”麦娘回转身,师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而且像是已经站了好一会儿的样子。
“师傅,我……”低头,麦娘望见自己的脚尖隐约还沾了一些苗圃里的泥土,心中的不安加剧。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屋子中央捧着那样东西等师傅来的吧,千不该万不该还跑来这里动这架琴。
“想学吗?”师傅似乎并没有生气。
“我……可以吗?”麦娘怯生生的抬起头,师傅不打算罚她了吗?还说要教她学琴。
女师傅脸上忽然变色,十五年前也有一个这般大小的女孩子对她说过相同的话,那神情那语气,甚至是容貌,竟是这样的相似。
“你的手现在这样子,要怎么学呢?”麦娘闻言又低下头去,并没有注意到师傅的神情。
“等你手上的伤好了,就教你。饿了吧,桌上有吃的,快去吧!”顺着师傅的手指去,麦娘见桌上放了一个食盒,忙揭开来看,却是一碗**丝面,上面飘着一层诱人的油花还点缀了一撮香葱。
凭现在的身份,麦娘鲜少能吃到这样热腾腾的好东西,悄悄抬头看一眼师傅,见她正对着窗外出神,忙拿起筷子呼哧呼哧的吃起来。
一大碗面条很快就下肚了,连汤都没有剩下。吃过东西身子果然暖和许多,麦娘把东西收拾了,回头见师傅已经坐在桌边。麦娘忙倒了茶水奉上。
“过来坐下吧。”
麦娘侧着身子坐了半边凳子,目光又低垂下去。
师傅坐在对面,麦娘将两只手交叉缩起来,尽量掩饰手上的伤口。
“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去梅兰阁吗?”师傅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和倩雪茹雪两个是差不多时候开始练的,论天资你要胜过她们,只是……”
“师傅,我会用心的。”其实麦娘也不能算是不用功,只是近来的事让她觉得自己的心太小,那么多心事盛不下,多的几乎要溢出来。
“师傅不是怪你不用心,也知道你并不厌恶这些个劳什子。喜不喜欢,都不过是敲门砖罢了。只是做什么事都切忌急功近利,你看倩雪茹雪两个,虽然能弹两个曲子却是有声无形,如此这般将来再想有别的造诣可就难了,只怕也就是个在梅兰阁混日子的份。”
麦娘回想师傅平日里总是揪着自己的手型仪态不放,原来是为这个。
“我不去梅兰阁。”
“那你是想学水若燃一步登天?”麦娘刚大着胆子想把来时就想好的话说出来,却被师傅早一步猜透了心思。
“我……”
“你倒是个心高的,就是能耐还欠点。”师傅脸色忽的一沉,“知道今天为何要罚你吗?”
“因为,因为这几日……没有好好儿做功课。”麦娘低头,缓缓的起身。偷眼看师傅手里的戒尺,心里发毛,果然还是逃不过。
“耽误几日功课我还不值得打你,凭你的功夫,再过两天就补上了。”师傅脸上似笑非笑,“你看看自己的手,就算你将来不打算拿它来弹琴写字了,就可以这样糟蹋吗?”
“我没有,是……是昨日干活时伤到的。”麦娘说这话时明显的底气不足,那时虽然并不是想逃避弹琴写字,但她确实是希望能用身体的疼痛来缓解自己心里的痛。
“既然伤了为何不上药?你不想上那一会我替你前头后头的一起上了罢。”师傅话语里带了些火气,腾地站起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药膏和戒尺一并丢在桌上。麦娘从未见过师傅发火,心内不禁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