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和海子见我平安归来,都大大松了口气,立刻差人入禀报了皇上。
对我这一天的失踪,他们自有不同的猜测。我告诉他们自己落水后遇到个好心之人搭救,轻描淡写地带过,他们也不怀疑,直道要寻个良日亲自登门拜谢。
二娘在众人谈话时,在我衣服上逡巡许久,皱着秀眉,陷入深思的样子。我身上所穿衣衫不是出门时的那一套,二娘是唯一注意到这个细节的人,我心虚地躲开她的目光,深怕她会告诉爹爹。
感谢她并没有,爹爹离去时,二娘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静静地跟着走了。
我仰望天空,且走且停,周围的景象,屋宇,亭台,花榭,似乎都没有变化……脚下一顿,抬头,“祠堂”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里气湿气很重,阳光透不过高墙。借着暗的光线,我进祠堂,娘亲的牌位孤零零,冷清清地立在那里,透着一种悲凉感。
我跪倒在蒲团上,匍匐在地,脸贴在手背上,对娘亲浓烈的思念,顷刻间化作夺眶热泪,再也抑制不住。
“小姐……”
听到沉缓的脚步,我噙着泪,回头看见徐世绩欲进又止,充满怜惜地望着我。
下巴的胡渣已不知去向,头型经过一番修整,换上一身飘逸的袍子,徐世绩秀气的五官再现,仍是那个腼腆坚定的孩子。他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堪比李玄霸眼中那对灿烂宝石,目光中却比他多了分超越年龄的淡漠。玄霸与他一般年龄,若尚在人间,该长得更是壮硕高大。只不知在面对我时,他可还会狡黠地一瞥,用狮吼般的嗓门喊:碧芸!碧芸!
我想念那个拥有一身麦色肌肤的少年,想念那个在山坡上与我肩背互靠的紫衣男子,想念我风华正茂却猝然殒落的可怜娘亲……那些逝去的点点滴滴,在我重拾记忆之后,更是刻骨铭心!
徐世绩已走到我面前,单膝跪着,视线与我平齐,伸出手,接住了我无声滴落的泪珠。
知我如他,一眼便瞧出我已恢复了记忆。这何尝不是另一个执着得犯傻的男人……何苦?
“世绩,这么多年了,你已成人,为何还是孤家寡人?何不娶一房妻室,生儿育女呢?”我突然痛下决心,想要斩断他的情丝。
他迅速垂下脸,不让我看到他的神情,但我仍是捕捉到了一痕划过他眼底的伤痛。
“世绩只求此生能追随小姐,保护小姐左右,并未奢想过成家之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家,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你怎么不想?世绩又非我仆役,我既重回中,自有大内高手环伺护驾,何需你的保护?你该认真考虑自己终身大事才是。”
徐世绩下颌越要越紧,僵硬地跪在我面前,似一樽佛像,竟不会动了。
我叹口气,起身的同时,扶了他一把。他顺势站了起来,看我的目光有些迷茫。
我以一种十分严肃的口气,道:“你也不要有压力,本不是在逼你,等到哪一天,你相中了心爱的姑娘,再请本做主也不迟,如今,你还是可以继续留在府里。”
“小姐不打算留下世绩了吗?世绩难道已成了个无用之人?”他带着嘲讽的口气,悲伤地望着我。
我心中不忍,别过头:“陛下少时便会派人接我回,你既无意入任职,就该卸下担子,为自己谋一分打算……你不要话,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命令你,我要你不许再保护我,待我与爹爹说明,你便可与我做真正的姐弟……”
“姐弟?”徐世绩蓦地抬头,颓然地望着我。
“嗯,你我相识多年,认作姐弟,不好吗?”
徐世绩冷笑道:“世绩出身寒微,不过是小姐买回来的下人,怎么高攀得起?若是你如此厌弃我,我离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