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菡的叫声引来了周围食客的关注,金陵城内的人向来对‘国事’、‘天下’、‘皇帝’、‘太子’等等很是敏感,也是因为近着天子,所以听了蒋玉菡的话之后,人人都是报以一副近乎残忍的嘲讽目光。
“我来告诉你,我说完话的功夫,若是你还蜷在那里吃那不开眼的破饼,管保你的脑袋滚到垃圾堆上喂狗!爷爷我是一番好心,肯劝你,是看得起你!”
蒋玉菡听了掌柜的话,冷笑一声,硬是把那碗飘着恶心油花儿的茶推到了一边去。大口咬了手里的饼,正遇上一块夹在其中的江浙榨菜,清脆爽口,咯嘣利落。
掌柜脸色一变,将一碗茶兜头泼在蒋玉菡脑袋上,骂道:“你个不开眼的小戏子!大清早在我这里抛媚眼儿勾鬼呢?下三滥的东西!”
茶汤很烫,蒋玉菡不料他会突然发毒,额头一烫,紧接着头皮面皮都像过电一般,心想不好,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河边把脑袋扎进水中。
这头才传来一股凉意,不料后头的屁股却挨了一脚,他被人踢进了水中。
“老货,你这徒儿没教好啊!今儿我来替你管一管,万一他以后扮了小sāo_huò的妆坐在相公们大腿上唱‘列女传’,却不唱‘□花’,那可不妙!”
掌柜话音未落,一众食客已笑的前仰后合。只见河中,那只小东西扑腾了几下,小包袱里飘出来几条亵裤,蒋玉菡又急忙伸手去抓,狼狈不堪,众人笑的更厉害了!
“哟!花红柳绿,够妖娆的呀!”掌柜又骂了一句,接着回到灶边,继续自己的生意。
食客们纷纷面朝河边这一侧,边吃边笑,那声音在不远处几个寻觅客栈的外乡艺人听来,足见此地的可怕,以及此地人的可恶。
蒋玉菡把散落的衣服包好,湿漉漉的走到师傅身边,饼是没得吃了。只见师傅还剩下一口茶,水里一泡,蒋玉菡稍稍清醒了一些,他既没有地位也没有权势更没有钱财,和这些势利眼儿的人本说不通。
关于戏子的偏执,自古以来,大抵人们都是以为可笑的。
吃菜的时候我偏我喝汤,未必是架子大眼界高,也未必是我当时真的要喝汤,只不过,此时我不愿吃你的菜。
可惜许多人都不懂,尤其是眼前这些人,皇城儿下呆的久了,把奴当做了凌弱的资本,反而觉得高贵。
“你,过来!”
令蒋玉菡想不到的是,师傅居然突然口气强硬起来,硬生生的指着碗底的一口茶,要老板过来。
这师徒俩向来是以师徒为上,其次才是老幼之别。师傅年事已高,所以蒋玉菡懂事之后便心侍奉师傅,七岁侍奉七十岁,若说不过去的话,其实也是说的过去的。
难道师傅要为他出头?
蒋玉菡的第一个反应是:这是掌柜的地盘儿,师傅这么做有些不理智。
“师傅,我去付账就可以了,不必麻烦他过来。”
掌柜见这老头儿态度生硬,丢下锅盖便走了来,手中拿着一柄铁勺,黑漆漆的,勺口还在不断的流着汤儿。
“十文钱!”一只大手臂身来,砸在桌上,师傅的碗也跳了两下。
蒋玉菡鼓起勇气,立在师傅跟前,像一只随时为师傅拼命的公**。
“玉菡,去拧拧身上的水,万一把这厮的铜臭脂粉洗净了,岂不是让他活路断绝?”
嗯?
师傅的话有些离奇,蒋玉菡只好来到门槛外,虽然用心拧干衣服上的水,但是眼睛却看着门内的师傅和掌柜。
“你竟敢侮辱太子?!”
掌柜挥起大勺指着上方的匾额,幸灾乐祸的看着师傅:“老货,原本我还以为你比你那徒弟实抬举一些,不想居然你也这么不开眼!”
“你知道我的后台是谁么?你知道太子的英雄事迹么?你知道……”
“是么?胤礽那小子两岁就被立为太子,旁人不以为先帝荒唐,反而以为是那臭未干的臭小子做了什么英雄事迹么?”
师傅目光灼灼,一双筷子凌空画了个半圆,稳稳当当摔在了桌上。
众人皆惊!
蒋玉菡也觉得有些不妥,听师傅的话,好像直呼了那太子的名呢?
“你……啊?!快!快报官府!这老货竟然敢直呼太子的名讳!大不敬!大逆不道!”掌柜悍然,紧接着便有人飞奔出去,一路奔向官府!
“老货!你快逃吧!”
众人也都不敢吃了,再等下去迟早惹祸上身,纷纷结账离开,临走之时,不乏有好心人嘱咐蒋玉菡师徒几句。
蒋玉菡也说:“师傅,我们……”
“不许逃!”
掌柜命人守住大门,五六个壮汉虎视眈眈,巴不得蒋玉菡师徒现在就死掉。
师傅也笑,脱下蒋玉菡的小褂,镇定自若的替他拧水。
那老爱早茶的掌柜把蒋玉菡师徒告到应天府,人证齐全,而且他的后台有太子做主,是金陵城内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因此一大群人把蒋玉菡师徒捆进应天府后,掌柜便亲自去拜见新上任的知府去了。蒋玉菡师徒被关在暗的地牢内,苦不堪言。
饭是馊饭,水是臭水。
蒋玉菡有些担心,师傅直言太子名讳,这是事实,是犯法的。而掌柜把自己丢到水里侮辱,也可以说是教训小孩子,毕竟自己也没淹死。
上了堂,左右衙役站开,堂上知府惊堂木一敲,蒋玉菡看着知府身后的大海白云,感觉极为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