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妖族嗅觉灵敏,墨昀在梦中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他猛地睁开眼,就看到身旁那人正无助地倚着墙,鲜血从指缝间向外冒。在看到如此景象的那一瞬间,原有的睡意荡然无存,他随手一挥,点亮了床头矮柜上的灯盏,借着烛光去看书怀的情况。
存雪果然是能与天帝一较高下的存在,他强行注入书怀体内的那部分灵气,此刻又占了上风。书怀本身的力量一旦被压制,伤口就无法被修复,除非有谁来帮他一把,否则他永远都要受这道伤的摆布。墨昀轻轻地抽了口气,将手掌覆在书怀的手背上,源源不断的灵气涌进他体内,暖流冲刷着即将冻结的血脉。就像是马上要被冻僵的人忽然找到了火,书怀眼睫微颤,身上终于有了属于生者的气息。
血再次止住了,书怀扬起苍白的脸来,安慰似的冲着墨昀笑了笑,下一刻却又因为残余的痛觉而紧皱眉头。墨昀也不敢再睡了,他犹疑着抬起手,仿佛在思考要不要给书怀一个拥抱。
对方没有给他继续考虑的时间,而是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流下来,逐渐沾湿了他的衣襟。
“很疼吗?”书怀从来都是笑着的,他这一哭,哭得墨昀心都揪了起来,而不管怎么问,书怀都只是摇头。
墨昀所不知道的是,他怀中的这个人,从来不会因疼痛而哭泣,只有在关乎生死的时候,他才舍得落下几滴泪。
方才的那一刻,书怀真切地感受到,存雪确实想要他的命。这位天生神惦记了书怀太久,从后者得到慕华的那把剑开始,他就始终悄悄窥探着。他强行改变雪衣的命运,令这可怜的小姑娘早早地死去,年仅十五岁就成了鬼魂,又几次三番地加害书怀,非要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拔除不可。
但书怀怎么能死
他若是身死,那才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了。
当初他撕毁生死簿,斩断了所有退路,又把自己逼到了如此危险的境地,他是太过愚蠢,不知道为自己做打算吗?其实并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唯有在将死的瞬间,强烈的求生欲才会从心底产生,谁都想要他死,那他就要更加努力地活下去。
长清放在水晶宫的那几坛美酒,他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被锁在神木幻境中的那对夫妻还等他解救,人间正盼着他斩杀妖兽,雪衣曾说过要他带自己去看汉南垂柳。他不能死,有许多未竟之事待他去做,而他还想和挚爱长相厮守。
“别哭了。”墨昀用没有沾血的左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话也带着鼻音,“你这样,我……我……”他想说你这样我很心疼,话到嘴边却死活钻不出来。平时说这些倒和开玩笑似的,真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却又开始不好意思,墨昀开始自我唾弃,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无聊透顶的蠢货,到关键时刻竟然连话都不会说。
“我已无大碍,不必担忧。”书怀的心情总算平复过来,他钻出墨昀的怀抱,低头看向身上那块污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你说我这段时间……是否应该先不穿白色?”
“嗯?”墨昀跟不上他的思路。
书怀感慨万分:“穿白色的话,不太好弄干净。”
“用不着你操心。”横竖也不是你亲手洗衣。
北方的天气很怪,就算是在炎热的夏天,也总有那么几日凉风习习,同样,哪怕是在冬季,也会有一段时间艳阳高照。晚烛在冥府呆了两三天,依然是住不习惯,她还是喜欢开阔的地带,而人界恰好符合她的期望。
雪衣也想到外面看看,但她知道兄长负伤,猜到了处境凶险,自然不愿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只得在冥府内部躲藏,经过那次惨烈的教训之后,她就处处小心,再也不敢冒险。
分明是寒冬腊月,太阳却高高悬挂在空中,不知疲倦地散发着热量,照得过往行人脸上一片雪白。因着天气转暖,出门的人渐渐多了,晚烛混在他们中间,倒也和寻常女子无二,她怀里抱着几只小猫,穿过城门向荒野走去,偶尔有擦肩而过的路人将目光停留在这些小生物身上,却惊讶地发现它们长着可怕的利爪。
晚烛走到城外的野地里,小山坡上又多了几座新坟,她把这几只长相怪异的“猫”放在低矮的小土丘上,掌心出现一团火苗。小兽张嘴咬住她的衣摆,面露凶光,似要将她撕成碎片,但它们的爪子还未抬起,整个身躯就被包裹在烈火当中。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异兽的身形不断胀大,它们奋力摇晃着脑袋,想摆脱这炽烈的火焰,然而大火熊熊烧灼,几乎染红了半边天,这些微弱的挣扎就显得不值一提。
雪地里突然出现一抹翠色,男子站在树后望向这里,不由得抱怨道:“你动静太大了。”
“那你来?”晚烛的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嫌弃,“你成天躲在宫里不做事,竟然还好意思指手画脚?”
对方被她吓得缩了缩脖子,有那么一瞬间不敢说话,但过了没多久,他又探出了头,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白:“你是体力劳动,我是脑力劳动,要论费心费神的程度,还是我较为突出一些。”
晚烛懒得接话,随手抛出一个火球,顷刻间烧断了他头顶那根树枝。断裂的枝杈带着积雪坠落,正好砸中树下那颗脑袋,惨遭欺凌的妖精敢怒不敢言,躲回了树后再也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