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偏殿,皇帝萧纲,及几位重臣一起,看李笠讲解如何攻打寿阳、钟离。
李笠这种小人物,当然不认识在场的重臣,不过,听宦者小声了介绍一番后,只觉难以置信,心拔凉拔凉的。
侯景叛军即将渡江时,那个莫名其妙丢了采石的奇葩——宁远将军王质,如今在座。
侯景叛军攻入建康,渡过秦淮河,进攻朱雀门时,那个被流矢吓得弃守朱雀门的奇葩,东宫学士庾信,如今在座。
而庾信丢了朱雀门时,带兵增援朱雀门却一触即溃的将军,又是王质。
不是李笠看不起人,是觉得这种打仗白痴如今依旧能参与最高军事会议,对于国家来说真是一种悲哀。
王质出身琅琊王氏,也就是“王谢高门”中的那个“王”,以文学出名,先前就掌握东宫卫士,据说文武(武略)双全,可谓东宫旧属、皇帝心腹。
庾信是大才子,文学大家,十五岁就成为东宫侍读,与其父一起出入宫禁,恩荣礼遇无人能比。
梁国皇族尚文,所以信任、重用的都是文学之士,王质、庾信都是皇宫里的常客,被先帝和新君信任。
这其实也没什么,这两位作为文学领域的专家乃至学霸,受文学皇帝重用理所当然。
问题是带兵打仗也让这两位号称“知兵”的文豪上,还扛大梁,那就是把国家安危当儿戏了。
事实证明,这两个就是祸国殃民的军事白痴,结果新君即位,依旧参与军略谋划,应给是凭借东宫旧属的身份,才有一席之地。
又有一人,却是之前一直消极避战的勤王军大都督柳仲礼,李笠一直怀疑这位收了某位藩王好处,所以当时故意避战,要坐视台城沦陷。
说得直白些,这位勤王军主帅避战就等于坐视皇帝和皇太子完蛋,如今却依旧参与机要,为什么呢?
因为地位。
柳仲礼出身河东柳氏,河东柳氏为开国勋贵家族,能文能武,而柳仲礼是“武”这一支,以前坐镇边疆时,据说就曾和侯景交过手,还占了上风,有名将之称。
天子尚在东宫时,柳仲礼也曾为佐官,虽然受信任程度比不上表亲韦粲,但新君即位,能立刻拿来用的帅才,好像也就这位的名气最大。
李笠觉得如今柳仲礼参与军略谋划,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现在,这三人就在面前坐着,要么不懂打仗,要么表现异常,却被皇帝视作左臂右膀,想要在军事上“破局”,李笠只觉梁国前途一片灰暗。
不过,随着鄱阳王世子勤王的老将军裴之高也在座,让李笠又有了一点信心:这位在勤王时的表现不错,亲眼见证他攻打东府城。
之前,就坐镇淮南,对寿阳、钟离很熟悉。
那么,这位老将军想来会支持先取寿阳、钟离,然后对侯景“关门打狗”的战略。
演示开始,李笠让人推来寿阳的泥木模型,又推来一个模型,然后将蒙在模型上的布扯下。
皇帝和大臣们一看,只觉非常失望:这攻城器械没什么奇特的啊?
李笠知道自己若论引经据典,辩不过号称“知兵”的文豪,若论作战经验,比不过名将柳仲礼、老将裴之高。
论身份、地位,没资格参与商议军略,那么,就得凸显自己“擅攻城”的特长,把话题集中在攻城技术上,让这帮人连问题都问不出来。
因为在“古代”,“工”的地位很低,眼前这帮“文武大佬”,恐怕没有一个人,对工程技术有研究。
即便是久经战阵的柳仲礼,也许熟悉常见的攻城方法,但在他的工程技术面前,就只能瞠目结舌。
李笠向皇帝行礼,然后开门见山:“寿阳在淮水南岸、淝水西滨,历来攻城,多用水攻,譬如在淝水筑坝,蓄水灌城。”
裴之高和寿阳城很有“缘分”,当年参与了收复寿阳的战事,现在听李笠这么一说,点点头,其他人则不置可否。
李笠继续说:“但是,水攻耗时颇长,筑坝需要时间,蓄水需要时间,将城池泡了之后,还得等城里粮食发霉,守军疲敝,方可攻破。”
“而且,水攻寿阳,城墙被泡软,极易坍塌,那么,官军入城后,还得拆墙、筑墙,工程浩大,耗时颇长,若下雨,工期延误,一旦北虏来攻,很难守住。”
“所以,我军既要速破寿阳,又要尽可能保证寿阳城墙完好,以便抵御北虏反扑...”
“那么,下官所献攻城法,可兼顾两者需求...”
“首先,下官先解释一个词,那就是重心...”
。。。。。。
夏日炎炎,人即便光着膀子也觉得热,然而寿阳守军将士却身着铠甲,顶着烈日守在城头,应对兵临城下的梁军。
南边旷野里,老将军裴之高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城池,百感交集。
天子决定,先取寿阳、钟离,赶走淮南魏军(东魏军),再对侯景关门打狗,他随军出征,来攻寿阳。
而寿阳,对他乃至裴氏来说,是很特别的地方。
萧齐末年,齐帝暴虐,刺史裴叔业据寿阳北投魏国,从此,寿阳为魏国所有。
聚居寿阳的河东裴氏子弟入魏,但也有少数人逃回南方,裴之高兄弟及叔叔裴邃便是这“少数人”之一。
齐梁换代,裴邃镇守合肥,多次进攻寿阳,裴之高参与作战,却一直攻不下这座城。
后来,官军拔除寿阳周边小城、营垒,击败援军,最后集中兵力攻打寿阳,城没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