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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两个狗屁文官,从京都出来第一日开始,不但不照料姚老先生父子,反倒百般刁难,若不是一路上经过各个州府,总有读书人拦路拜见,送吃食用物,怕是他们都恨不得把姚家父子掐脖捏死。
就是这样,他们明面不敢做的太过分,背地里也没少使些小手段,比如克扣饭食,比如不许坐车,徒步行走…
倒是他这个大老粗看不下去了,别管姚家到底是真有罪,还是被冤枉,也不论姚家父子是什么出身。姚老先生总是年近七旬了,就是姚大先生也是五十岁了,放到谁家里这都是老祖宗级别。敬老本就应该啊,何况两人吃尽辛苦,却一句不曾辱骂,这份涵养让人敬佩。
这般想着,他就又装作玩笑般说了一句,“若是上头怪罪下来,只管找属下应罪,说起来也是属下想要提早到一晚,喝碗酒解解乏。”
有人担了罪责,两个官员神色终于松动了,主事大人就道,“行了,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就先坐车赶路吧,早些交差,都早些放心。”
另一个寺丞也是应道,“好,就这样吧。”
把总眼底现了喜色,赶紧喊了兵卒过去拉那辆青布小马车,可惜事有凑巧,青布小马车许是奔走了千里,不堪路途遥远,车轮被石头一颠,车轴居然应声而断。
把总看的愣了,不等说话,那主事自觉兆头不好,忍不住开口骂道,“看什么呢,还不赶紧修一下。本官尚且骑马赶路,让囚犯坐马车,马车还坏了,真是晦气!这么好的时节,春生万物,摊上这么一个烂差事…”
骂到一半,他才惊觉这话容易被人扣个不满差事的帽子,赶紧收了话头儿,又催把总去修车。
倒是不远处,树下坐着的姚家父子,听得这话,姚老先生居然睁开了眼睛。
姚老先生,自三岁开蒙,从童生秀才到举人状元,之用了十五年,名扬大越,之后游学十年,著书立说,接掌姚家之后,进入弘文馆任大学士,太学里也是三个学监之一,可谓是满腹诗书,桃李满天下。有读书人赞誉老先生,脚下走过的路都会开出写字的鲜花儿。
可是如今,原本仙风道骨,精神矍铄的老人,经过了一年多的牢狱之灾,再千里跋涉,居然有了油灯枯尽的征兆。
面黄肌瘦,两颊瘦削,眼窝塌陷,好似秋日的枯叶。这还不算,他的双脚因为徒步千里,脚底初始的水泡被枯枝石块扎破,留下的伤口溃败,腐烂,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肉,甚至有骨头露在外边,几乎已经不能行走了。
十日前,他就断断续续开始发低烧,但无论怎么请求官差,官差都不愿意寻医生诊治,若不是那个把总偷偷送过一次药膏,怕是他根本坚持不到这里。
他伸手慢慢摸了摸发髻上的铜簪,即便是抄家之时,还是陷于牢狱,这根儿不值钱却代表着姚家家主的簪子,都不曾被外人觊觎,才得以留下,却没人知道这其中还有一个姚家最大的秘密…
姚长鸣同样狼狈憔悴,往日风度翩翩,儒雅过人的太学先生,如今比路边的乞丐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半点儿没有在意,满眼都是老父亲的伤情,心里焦灼的好似被扔进油锅里煎炸。
这个时候,满腹才学根本半点儿用处都没有。他万般后悔,为什么没有习学医术,为什么没有学武从戎,起码这样的时候,不用看着垂死的老父亲在挣命,不用随意被人欺辱。往日的荣耀和富贵,好似随着一路北行,都散去了。
如同被褪去的华丽外衣,剩下的是无能和无尽的愧疚。
这会儿眼见老爹在抚摸代表家主之位的发簪,他猜得老爹想要在这样的时候把家主之位传于他,喉咙里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眼里有泪,被他极力逼了回去,两手握成拳就要去寻那两个官员拼命,就算最后是被他们抓住把柄丧命,也总比这样眼见老爹受苦要好很多。
可是,他刚一起身,袖子就被老父亲抓住了。
“长鸣!”
老人的声音很是虚弱,却带了一众不容置疑的力量。
姚长鸣心头越发悲凉,哽咽着跪了下去,“父亲,儿不认命,儿要…”
“长鸣,你把这个簪子拧开。”
姚老先生把簪子塞进儿子手里,并不在意散乱的头发,眼里有种怕人的光亮。
拧开?
姚长鸣有些疑惑,姚老先生却是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这是明阳先生留下的,有个关乎咱们家族的重要预言。”
姚长鸣听得这话,眼里爆发的狂喜几乎差点儿喷薄出来。
阳明先生其人,虽然他们父子都称他为先生,但论起血缘,其实他是姚老先生的太祖母的哥哥。
当年姚老先生的太祖父因为一个巧合,救了阳明先生的性命,他不但把妹妹嫁进了姚家,而且一辈子护持姚家这些行事方正的书生,平安顺遂的度过了四十年,也奠定了姚家大越第一书香门第的基础。
阳明先生身具国士之才,却从来不曾出仕,甚至根本没有在大越扬名的打算,后期更是出家为道士,云游不知在何处仙逝。
但他这四十年,但凡姚家有大事发生,都离不开他的指点。就是姚家子孙不得入仕的祖训,也是他提出来的。
所以,外人不知阳明先生是何人,姚家人却是从不曾忘记,甚至倍加推崇。
没想到,时隔将近一百年,姚家繁衍了四代,居然还能听到阳明先生这几个字。
姚长鸣枯长的手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