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国王去见王太后——这并不是每个儿子或是国王会做的事情,但出于路易的本心,他还是会每天早上(如果有急事就顺延)去和自己的母亲一起做早祷,这无疑稳固与提升了王太后的地位,毕竟在路易成年之后很多人都在猜测年轻的国王会不会因为王太后在前几年对国王的掣肘心怀不满,尤其是马扎然主教也正在逐步做出退让的姿态时。但国王的举动告诉他们他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十分尊敬的,这让宫廷里的风谲云诡又再一次地被消弭于无形,这也正是路易需要的,平稳,平稳,他需要时间,比起大展手脚的空间,一个长久宁静稳定的巴黎才是他统治的基础。
只是今天在祷告结束之后,王太后没有立即起身,她将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长子手上,用温柔与慈祥的眼睛看着他,路易发现他从王太后身上继承的部分要比他的父亲路易十三多得多,也难怪一直有人质疑他与菲利普的血统——路易十三并不丑陋,甚至可以说是文质彬彬,但路易和菲利普都可以说是一对美男子,只是路易更偏向于男性,而菲利普更偏向于女性,或者说,菲利普的外貌偏向要怪马扎然主教与王太后。但谁也不能否认,他们无论是年幼时还是现在,容貌之盛都远超于他们的叔侄甚至姐妹。
“母亲……”
“陛下,”王太后轻声说:“从明天开始,就由我去迎接您吧。”
路易闻言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是有人说了什么么?”
“没有,”王太后说:“这是我的决定,陛下。”她伸出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天空中不可能有两个太阳,我亲爱的王上,宫廷中也不能有两个声音,之前是你的父亲,现在是你,路易十四,从我开始,每个人都应该俯首聆听您的声音。”
“您大可不必如此焦急。”
“现在正是时候,”王太后说:“昨夜的巴黎真是美极了,国王陛下,我很喜欢。”
在宫廷里,无论多么小的事情都会演变成一场巨大的波澜,何况是这样大的举措呢,路易的仆从与心腹很快发现,他们之前的命令虽然不至于行不通,却也比不上现在的流畅通达,就连国王的宗教老师拉里维埃尔院长也向国王说,他得到了一个更好的房间,能够看得到塞纳河与圣母院。
对此国王只是一笑而过,他暂时还不准备挪动宫廷里这些老成的仆役与管事的位置,虽然说,有他们在,宫廷的运作才能平稳地继续下去,但也正是因为有他们在,一些陈规陋习无法被抹除,安茹公爵菲利普在整理房间用于处理那些私密问题的时候,甚至还有人设法从中中饱私囊或是凭借着自己手中的权力横加阻扰——当然,这些人现在都在巴士底堡垒里,巴士底要到大约一百年后才会成为监狱,但国王不介意提早把它投入使用。
也许王太后正是察觉到了这点,才将宫廷的管理权从自己这里转换到路易手中,不过路易很快又把它交给了自己的王弟菲利普,王弟菲利普现在还和王太后住在一起,如果他有什么无法处理的事情,马上就可以向自己的母亲求援,而王太后也不至于因为突然的无所事事而情绪低沉,宫廷中的女人要打发时间往往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赌博,一种是做弥撒,两种都足以让王太后手中的钱财如同流水一般地倾泻出去,国王不会觊觎母亲的钱,但这些钱显然可以用在更好的地方。
譬如整修卢浮宫,整修杜勒里宫,整修黎塞留宅。
马扎然主教向路易推荐了一个建筑师,路易.勒沃,是的,又一个路易,不过之后我们都可以称他为勒沃先生,勒沃先生面色苍白,微微有些浮肿,黑色的卷发从头顶披向两侧,说实话吧,前额的刘海实在是有些稀疏,幸而他不是演员也不是歌唱家,对于外貌国王没什么要求,但他对国王提出的要求还是有些迟疑——国王要求他们改建宫殿中的住所并不奇怪,问题是他要求每个套房都要配备洗漱间——当然,这是一种委婉的说法,事实上就是为从浴室到座便间的一系列清洁设备配备的房间,如果只是从房间与面积上计算,要做到这点并不是很难,顶多一部分贵族要搬出卢浮宫,这不是大问题,之前的孔代亲王与加斯东公爵的叛乱令得很多房间都空了下来,勒沃听说一些人急不可待地提交了申请,但国王迟迟没有批复,想来就是为了这个。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国王所要求的上水与下水,在十七世纪的巴黎,根本没有四通八达的水管或是类似于此的东西,人们对于水资源的认知也浅薄到了极点,贵人们要么用各种酒类来满足自己对水分的渴求,要么就从其他水质天然干净的地方买水;至于平民与更低贱的人,他们多半在河流与水渠里打水——要说塞纳河堪称包容万物,人们在里面取水,游泳,洗澡,洗衣服,清洗皮革,杀鱼,宰牲畜,还有倾倒粪便……都在里面,整条河水都是黑沉沉的,就算是这样,它也是无产业者的生命之水,每次看到它路易都怀疑这个城市确实被上帝眷顾着,这样肮脏的境况居然也没有瘟疫频发。
国王有意修建水渠,从巴黎北方的瓦兹河的支流泰兰河引水至巴黎,但这项工程既缺钱也缺时间,长达五年的预估时间让国王不得不另辟蹊径,他希望勒沃能够在塞纳河进入巴黎的地方修建一个小型水库,水库的水经过初步处理之后引入王宫,用作清洁用水,下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