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会下雪。
草应该枯黄,树应该落叶,天寒地冻,万物归于寂寞。
而春天,则是生命复苏的季节。
野草重新抽出嫩芽,树木再一次焕发生机,太阳在天空滞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冬眠的生物也都伸着懒腰,爬出了自己的洞穴与小窝。
今天是十二月七日,农历节气大雪,毫无疑问的,是属于冬天的季节——郑清原本非常确信这点,因为几个小时前,他还与尼古拉斯讨论过雪人的不同分类与特征。
而现在,刚刚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的年轻公费生,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因为他是周围,临钟湖畔,原本枯寂的世界,不知何时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湖水似乎清澈起来了,光秃秃的灌木枝子间抽出了嫩绿色的新芽,灰扑扑的野草地里也多了一抹一抹新鲜的颜色。草丛里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白花,微风拂过,风里好像都带了一丝丝香甜的气息。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年轻的公费生宣示着一个与他印象中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这……”郑清环顾四周,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意外。”姚教授显然知道他们震惊的的缘故,抖抖手,从怀里摸出一小簇金黄色的烟丝,塞进自己的烟斗中,同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们可以理解为一个魔法实验的事故。”
什么样的魔法实验会产生改天换地、了许多披着黑袍子的巫师,正举着法书,整齐划一的吟诵着什么咒语。而伴随着他们的咒语,天地间原本温润的感觉正在飞快的流逝,包括草地间的绿色、微风中的花香等等,这些春天的色彩正在一点一点褪去。
“……与之相比,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着,姚教授收回手臂,抱在胸前,语气变得稍稍有些严肃起来:“还有,你们刚刚都看到了什么?”
听着他严肃的语气,郑清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他不安的瞟了吉普赛女巫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惊吓的缘故,伊莲娜正垂着头,呆呆的看向光秃秃的湖面,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教授的问题。
男巫不由在心底轻叹一口气。
“我们也是刚来没多长时间,没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郑清吭哧吭哧描述了一番自己在湖畔的见闻,无人而动的舴艋舟、发光的白塔、可怕的魔法波动,种种。
末了,他又用困惑的语气问道:“至于我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不是学校的公共场合吗?什么时候都能来的吧……我没听说有不许下雪天来湖边的禁令吧。我们只是吃过饭,来湖边消消食,散散步的。”
这个回答显然把姚教授给噎了一下。
他瞪着一双漆黑的小眼睛,直直的看着年轻公费生,过了几分钟,才继续问道:“你们就直接过来了?我是说,到了这里后,你们没有想到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赶紧去办的吗?”
“要紧的事情?”郑清抬起眉毛,表情有些微妙,语气坚定的强调道:“今天是周末,我的作业都做完了,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姚教授抓着烟斗,脸上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不应该呐……怎么会有这种漏洞。”他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着,眉头紧皱,似乎被什么难题困扰住了。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年轻的公费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
“不对?太不对了。”教授把烟斗塞进嘴里,含糊的解释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今天湖边除了你们之外,没有其他人吗?……因为安全起见,学校在临钟湖附近施加了一个大范围的驱逐咒,从下午两点至晚上六点,只要靠近湖边的人,都会因为临时想起某些十万火急的事情而匆匆离开。”
“理论上来说,你们是不可能靠近湖边的。更不要说在湖边溜达散步了。”
郑清闻言,脸顿时皱成一团——他向来讨厌这种‘自我特殊’的情况,因为这一般意味着有麻烦。而他非常讨厌麻烦。
“也许对我们来说,能抽出一小段时间在湖边散个步,就是今天最要紧的事情了。”吉普赛女巫的声音忽然在旁边轻轻响起。
郑清闻言一愣,继而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忙不迭的点着头,一副无比赞同的表情。
他回过头,女巫正跪坐在一旁的枯草丛中,手指间缠绕着一根嫩绿的草叶。而某个打结的眼镜蛇不知何时已经摊开了身子,温驯的躺在她的脚边,仿佛一条无害的麻绳似的。倘若不是它的嘴角还挂着那只花皮青蛙的一丝血迹,恐怕就算是郑清都要被这条长虫慵懒的表现跟糊弄过去。
听到女巫的解释,姚教授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没道理,完全没有道理啊。”他连连摇头,并没有接受女巫的解释,但当他再一次看向年轻的公费生时,忽然脸上露出几分恍然:“除非……”
除非什么,教授并没有说完。
而郑清的注意力也从教授的身上转移开了。
因为刚刚他与女巫对视的时候,女巫仿佛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似的,手一抖,将那根在指尖缠绕了数圈的草叶揪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