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十八岁之前生活的世界——姑且称之为科学世界——有一件事是他非常赞赏的。那就是凡事都讲求逻辑,讲究实事求是。
比如深夜的坟地上空飘荡着起起伏伏的白色或蓝绿色火焰,我们可以根据它们的性质与成分,判断出那些只是低燃点的磷化氢在常温环境下的自燃反应。
再比如登山爱好者在海拔六千米的山地间遇到了雪崩,地质学家会告诉你那是因为积雪内部的内聚力与重力僵持的时候,受到外界力量的干扰,如石块滚动、脚步震动、风声等等,外部压力超过内聚力,最终导致了雪崩。
又或者某个私人会馆出现了密室杀人案件,警察们仔细勘察现场、认真查看录像、苦思冥想之后,总能凭借现场残留的水渍、反锁的窗户与门、以及表现从容的服务员,推理出一个巧妙却非常合理的杀人方式。
只不过,这一套程序在巫师世界,也就是郑清现在所呆的世界就不那么好使了。
因为这是一个拥有魔法的世界。
在魔法世界里,深夜坟地上空飘荡的白色或蓝绿色火焰,可能是戴着美瞳的幽灵在四处游荡;山顶发生了雪崩,可能是巨人们在为头领的位置而决斗,或者某位雪人因为长毛被树枝挂断所以在大发脾气;而密室杀人案件的可能性就更多了——诅咒、魔药、巫蛊、降头、梦魇,等等——即便是进入巫师世界不足半年时间的郑清,都能列举出一大堆类似手段。
这就是魔法世界一个非常糟糕的地方——永恒的不确定性。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推断的结果与事实真相之间到底相距多么遥远的距离。
当然,魔法世界还有许多糟糕的地方。就像老宅的墙壁、地板上总会有清除不干净的嗜魔霉菌,死了人的屋子里时不时会冒出一头珍珠色的幽灵,再比如,当你百八十岁最终熬死自己的宿敌,从他的坟头蹦迪回家后,却看见他仍然能在你们十二岁的小学毕业照里暴揍你。
想想也是非常悲哀了。
但事物都是具有两面性。结论的不确定性固然增加了决定的困难程度,但也从某个方面降低了寻找答案的困难——面对任何难以理解,或者无法解答的问题的时候,你只需要耸耸肩,摊开手,说一声‘这很魔法’就没问题了。
就像现在。
郑清豢养的那群小精灵身体显然出了大问题。理论上来讲,缺乏匹配的生命药水,使用砂时王浆配置的药剂延长生命的小精灵们,在那服药剂的理论失效期来临前,就应该出现一系列异常症状——比如眩晕、比如嗜睡、比如判断能力下降、反应速度变慢,等等等等。
但根据杜泽姆博士的实际检查结果来看,这些小精灵非常健康,完全不符合逻辑的健康,健康的令身为资深炼金术师的博士都不敢相信。
“这不科学!”听到杜泽姆博士将小精灵异常的缘故归结到自己身上后,年轻的公费生呆了几秒钟,忍不住大叫出来:“完全没有道理!除了你叮嘱的事项外,我从来没有对她们多做任何事情!完全没有!”
他的声音有些失控,在这片安静的小院子里显得非常突兀。
正在苗圃间指挥着几个颜色各异的铜壶给草药们浇水施肥的老仆人康斯坦丁被年轻巫师的叫声吓了一跳,手一抖,结果三个铜壶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啊!你这个笨蛋!你刚刚应该向左飞!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一个绿色的铜壶尖叫道:“我肚子里的农药差点洒出来……这些药剂每一滴都比你那一肚皮的水值钱一百倍!”
“但我就是向左飞了啊……”另一个黄色的铜壶怯生生的回答着,努力将壶身向后挪了挪,试图避开绿色铜壶喷向它的口水。
“蠢货!你们两个的位置是相对的,你的左边是它的右边!”夹在两个壶中间的红色铜壶冷笑一声,先鄙视了一番黄色的铜壶,然后又用嘲讽的语气对绿色铜壶说道:“劳驾,你肚子里那几两值钱的药水没有在刚才的碰撞中洒出来,全在你大喊大叫的口水中喷出来了。”
“非常抱歉…”黄色的铜壶小心翼翼的向红色铜壶旁边靠近了一点点。
“你说谁蠢货,红壶!敢不敢跟我比试一下杀虫速度!”绿色铜壶听到红色铜壶的嘲笑后,愈发恼火,叫声也愈发尖锐了。
“所以说你是蠢货。”红色铜壶继续冷笑着:“我没你那么蠢……会用一肚子肥料跟你的杀虫剂来比试杀虫速度。”
“你们三个都闭嘴!”老仆人听着三个铜壶吵吵闹闹,只觉得脑壳疼,最终吓唬的跺了跺手边的鹤嘴锄:“少爷在那边忙正事呢……你们再乱嚷嚷,小心我用锄头把你们都砸扁!”
“我早就说过,铜壶用的时间超过一年就应该用锄头锤一锤,不然肚子里结了太多污垢,会把脑回路给堵住……现在你终于肯听了。”老仆人手中的鹤嘴锄嘶哑着声音嘿嘿笑道。
年轻的公费生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的苗圃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小骚乱。
只不过他现在满腹心思都在杜泽姆博士刚刚说的那番话间,全然没有心情去关注几个铜壶吵架的小事情。
“这不科学,不可能…”郑清喃喃着,低头看着纸屋里的小精灵,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很魔法。”杜泽姆博士耸耸肩,摊开手,用一种非常随意的口吻补充道:“魔法么,就是将种种不可思议转化为现实的力量……你觉得不可思议,说明你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