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帝一后,紧紧抱着,小心翼翼地避过正忙活倒腾东西去内市交易的宫人们,来到交泰殿前。
朱由校松开张嫣,将一手拿着的烛台放在台阶上,往快要冻僵的手呵了几口热气,弯身下去,兀自捣鼓。
离了他的怀里,张嫣一下子又觉得冷了,蹙着眉眉头,低头瞧了瞧,道:“这不是交泰殿吗,这里能有什么宝贝?”
朱由校也被冷气冻得有些哆嗦起来,闻言冷哼一声,道:
“你再发牢骚,朕以后再也不带你出宫了。”
交泰殿在紫禁城中规格不高,只有单层台基,朱由校蹲在台阶一侧,用腰间宝剑刨着冻土。
张嫣自然还是想出宫的,没有皇帝默许,这个确实也做不到,毕竟老在宫里闲着实在太无趣。
闲着没事和皇帝出去耍耍,也挺有意思。
她不敢再闲话,抿紧嘴唇,探头好奇地瞧着,只见皇帝挖了个小坑,然后扔下佩剑,用双手取出台基埋在地下部分一块松动的石砖。
朱由校拍拍手,将石砖扔到身后,然后转身继续捣鼓。
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张嫣好奇心泛起,也蹲下身子,半个身子趴在地上,撅起屁股,使劲往那黑洞洞的石窟窿里看。
这时,朱由校撸起宽袍大袖,将半个手臂直接伸了进去,天寒岁暮,张嫣却是见到,他的额头生出一层热汗。
朱由校在里头寻摸片刻,终于露出笑容:
“有了,你来。”
张嫣赶紧探头过去,当即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陶土制成的小罐,被朱由校从石窟窿里掏出来,罐口处由一层编制稀疏的竹帘盖着,外又覆上一层薄纱,以麻绳结扎。
张嫣蹲在那里,歪着脑袋,看看这罐子,又看看天启皇帝,略感失望,说道:
“这破罐儿,怎么称得上宝贝,宫里的库房好些个,都扔着不用呢。”
朱由校撇撇嘴,与朝臣们打交道惯了,这种不为人言语所动的本领,他早练得透彻,自是不以为意。
况且,他也在心里觉得,这玩意儿张嫣一个女孩子家家,肯定是极喜欢的,等会儿给她一个惊喜。
朱由校将罐子放下,盘腿而坐,就这样盯着罐子,任张嫣如何追问,如何想要回去,也只一言不发。
自己身子受凉才刚转好,就被这皇帝诓出来受冻,好端端离了温暖的被褥和坤宁宫,这般场景,让张嫣愈发觉得,出来的不值。
大冷天的,皇帝坐在地上看着那罐子,问话又不回,也不知在等什么,这让张嫣的耐性逐渐消耗殆尽。
小性子上来,也不问朱由校的许可,跳脚欲走。
“打住!”坐在地上的朱由校忽然变脸,仿佛感受不到周围的天寒地冻,语气略显愠怒,道:
“等着,日后你会感谢朕今日带你来这一趟。”
龙颜微兴,即便是当朝皇后,也是吓得花枝一颤,刚迈起来脚,怎么也踏不下去了。
这一下子,张嫣倒是老实的站在一旁,不再发牢骚了。
寒窗垂檐,万物休憩的冬日,一直没什么动静,如同死物的陶土罐却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清亮的虫鸣。
随后,是第二声、第三声,连续的鸣叫,由弱至强,凄音破空。
张嫣一下子愣住。
这紫禁城繁华在外、败絮其中,连喧嚣的内市杂音,猎猎的穿城北风,此刻却都不如这虫子的鸣叫,让人觉得悦耳、动听。
朱由校转头,果真见她一副动容,眼中意兴渐起,便起身拍拍屁股,得意地笑道:
“去年秋日时司礼监采的卵,说是在交泰殿外蓄养起来,留着给皇子、皇孙们玩。皇后,朕想着你,就先带你取一罐。”
“以后冬日会一年比一年久,冬日里难得听夏虫叫一回,在原地,手里紧紧握着那陶土罐子,看着天气皇帝远去的背影,一时间,甚至忘却了寒冷。
这时,边侧廊道内,细细索索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是谁!”
“娘娘,是我…”却是裕妃童静儿,从廊道里钻了出来,也没带侍女。
皇帝离开,张嫣也藏住那副给心爱人看的柔弱,换上冷淡:“你在那躲着,偷看了多久?”
“我没偷看!”
裕妃被吓得不轻,夸张地抚着胸口:
“我一直在这,是你们没瞧见我。”
张嫣平日里和童静儿的关系还算不错,俩人出身都不高,私下里也能耍到一起,听她这么说,也就知道没在撒谎。
不过,张嫣还是瞪了一眼,道:
“牙尖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