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推门而入,发现房间中的布置全部在院子中身背双枪的白孝德,这时才感觉这桩买卖似乎赔了个底儿掉,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段秀实,他不置于冒着死亡的危险去碎叶城宣旨,虽然最终有惊无险、完好无损归来,但得到的回报与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白孝德快步朝他走过来,叉手问:“李将军,你不是要跟我聊聊吗?聊什么?”
李嗣业情绪不高,叹了口气:“今天不谈了,改天再说。”
他无端拍了拍白孝德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给弄过来。”
李嗣业说完后朝着前门大步离去,留下一脸懵懂的白孝德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把我弄哪儿?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弄我?”
李嗣业牵着黑胖,沿着龟兹的街道往家的方向而去。
在安西奋斗的最初几年里,他身边的亲人远在长安,没有可寄托可倾诉的对象,只能在脑海了遥想一下枚儿在长安的生活,日子好像也就这么过来了。如今举家来到安西,他心中总有了几分牵绊,在行军路上的时候,或是夜间宿营时,都在抱着后脑勺遐想盘算着,还有几天才能够回到家中。
或许两世为人,他这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家的感觉了。
李嗣业牵着马进入后院,将黑胖栓在了马厩中,又摸了摸另一匹宝骏青骓的头,它们更像李嗣业的两只宠物。
他从草料袋中取出草料撒入料槽中,对着两匹马儿低声说道:“吃吧,你们先吃饱,我才能安心去吃饭。”
李嗣业从后院的小门刚踏入前院中,就瞧见老婢吴大娘迎面叫了声:“阿郎回来了。”
紧接着他身旁接连响起五六个并不一致的生硬的声音:“阿郎安康,恭贺阿郎。”
李嗣业吃了一吓,扭头却见六名婢女同时朝他躬身行礼,一股浓浓的康居腔调传来。
吴娘子兴奋地叉着手向他邀功道:“阿郎,感觉如何,我今天整整教了她们一天,才学会说这些话。”
“你吓我一跳,别净整这些没用的,十二娘和枚儿呢?”
吴娘子轻轻一蹲低声说道:“十二娘在楼顶,枚儿在自个儿的房间里煮茶。”
“她在楼顶做什么?”
吴娘子撇了撇嘴表示自己不清楚,李嗣业在院中后退了两步,抬头望见李十二娘坐在圆拱屋顶上。拱顶正中心竖着一块儿石柱,她就那样双腿交抱骑着石柱,白色裙裾在风中轻轻飘动,目光惆怅地遥望东南方向。
李嗣业目测了一下圆顶和地面的距离,估计掉下来摔不死,应该不是要自杀。他放心地走进门去,紧接着又退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吴娘子吩咐道:“今天晚上水盆羊肉,烤羊腿,这里面是胡椒,待会儿到龟兹市场上买点儿汤饼片儿,回来用葱蒜熬饼汤,我们今晚聚餐。”
“喏,阿郎。”
如今吴娘子有了打下手的仆人,再也不用自己东跑西颠,叉着腰在院子里指挥道:“阿二,你去把地窖挂钩上的半匹羊肉摘下来,在上面片三斤薄肉。阿三,给你这三十钱,去市场上卖五斤面片来,阿四,把两根羊腿解下来,用盐巴和胡椒腌住,再用松枝熏一下给我!都别磨蹭!赶紧去干活!”
李嗣业来到楼上李枚儿的房间,她在羊毡上摆着茶鍑和一大堆李嗣业不认识的器具,优雅地跪坐在地上,用羽毛清理着碾子。
他上前问道:“住得还习惯么?今天可有温习功课?”
李枚儿轻轻地点点头,李嗣业还要说话,却被她伸手递过来一茶碗,他只好伸手接过来,正好渴了,端起茶碗一饮而已尽。
李枚儿微微皱眉道:“阿兄,你这个状态不适合吃茶,还是出去静静心再来。”
“我又不是来吃茶的,得,我还是出去罢。来到龟兹不要总躲在屋里,你应该出去找几个闺蜜什么的,多跟别人说说话。”
枚儿轻飘飘地问:“我跟谁说话,跟院子里的那些粟特仆人说么?她们连中原官话都不会。”她朝兄长努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阿兄不必操心我,我会慢慢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