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河畔跳荡营距离龟兹城只不过几里地,李嗣业隔三岔五都要回去住一天,顺带解决家里的一些小问题。
这天傍晚,他牵着马回到后院,切草把两匹马喂饱之后,才从侧院门来到大院中。
十二娘正和枚儿坐在院子里刺柳下的胡床上,两人撑着一截绳子正在玩耍绳艺游戏,欢乐如雀鸟一般的笑声荡漾在院子里。
李嗣业负手在旁边观赏了片刻,大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他扯着喉咙喊了两声:“吴大娘!陈娘子!”
李枚儿双手架着绳圈,脸也不抬地说:“吴大娘和陈娘子都不在家,今天是龟兹当地的秋沐节,市场上的东西都便宜,她俩带着粟特女奴们去买活羊活鸡去了。”
哎呦,还真有节假日减价大酬宾呐。
他转身走到了门口,将门扇打开,却见一个头戴抹额腰佩横刀的亲兵站在门外,探头“这里可是中郎将李嗣业府邸?”
“你有什么事?”
亲兵抬头一看李嗣业的这个排面,立刻恭谨叉手说道:“我家将军有请,请将军到城中胡姬酒肆宴饮。”
李嗣业低头问”
“现任龟兹镇使程千里。”
他轻轻点了点头,他刚来龟兹时,便听闻程千里的大名,只是未曾拜会过,不知今天怎么会突然邀请他赴宴?
“你回去回复你家将军,李嗣业稍后就到。”
“喏。”
李嗣业关上院门,回到了院子中央,十二娘和枚儿还在绕着绳子纠缠不休。他回到自己屋中,换了一件显新的官服,走出来对两人吩咐:“晚上给我留着院门,晚饭就不回来吃了,你们两个乖乖的。”
十二娘顺从地点了点头,枚儿口中还在催促。
他迈步走向后院,却听得李十二娘在背后说:“早点儿回来,我等你。”
李嗣业听得一阵后背发麻,十二娘净说这些带有歧义的话。
他从马厩将青骓马牵出后门,翻身骑上去,顺着街道缓慢骑行,反正也不着急赴宴,晃晃悠悠走马观花地欣赏街道上的景致和行人。
胡姬酒肆在龟兹应当是最高档的消费场所,位于城中心地带,在西域风格上又融合了一些中原斗拱硬山顶设计。酒肆门口站着两名带刀兵卒观望迎客,看到李嗣业骑马而来,连忙上去叉手牵马:“这位将军,请上酒肆二楼。”
李嗣业眯起眼睛翻下马,看来程千里不止邀请了自己一人。
他走进酒肆中扫了一眼,粟特店家肩上搭着麻布上前叉手:“将军楼上请!”
跟随店家踩着木楼梯来到二楼,楼上空旷的席位被折叠屏风隔出三个空间,店家朝左边的屏风指了指,转身下楼去了。
他整理了一下幞头,才绕过屏风进去,便看见里面坐了一堆绯色官袍,各自围坐着四足案。其中一人站在中央,胡须紫红,缺胯袍的右衽耷拉在胸脯上,朝着他微微拱手笑道:“这位一定就是孤胆将军李嗣业了。”
孤胆将军
眼前这人是龟兹镇守使兼任龟兹都督程千里,他虽然是四品散官,但职官押官却在龟兹镇使的管辖之下,连忙朝程千里叉手道:“卑职见过程镇使。”
程千里爽朗一笑,伸手对他邀请道:“请坐,稍后再与你们细说。”
他目光朝在座的将领们身上略过,这些看着面熟,但一个也不熟识,或许在都护府点卯时有过几面之缘,但也是匆匆如过客。
高仙芝竟然也在席中,但从刚才自己进门,他并没有出声招呼,也没有投来目光,看来是不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得与自己相识。李嗣业也不往上贴冷屁股,只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与一名不认识的将领同桌而坐。
这人的幞头歪斜,却无心整理,目光懒散地望向窗外,似乎不关心这场宴会的目的,也无心与同僚结交。
李嗣业心中暗想,看来安西军中什么人都有,自己若表现得特立独行一些,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眼前这人倒让他产生了好奇,主动拱手问道”
“马磷。”
马磷闪电般地回头扫了他一眼,又把脸转向了窗外。
就这伏波将军马磷什么的。
“马将军身居何职。”
“反正没有你李嗣业中郎将官阶高,你也没必要打听,只需要记住马磷这个人名即可。哦,人一生中官位,处境会发生变化,但名字就只有一个。”
这回答可真够绝的,一句话就能标出自己的风格,可能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那种。若是写诗有惊人之语还情有可原,但是说话句句惊人的话,可能会没什么朋友。
“诸位。”站在中间的将军程千里亲自去挡屏风,然后折返回来说话:“我们都是安西的老人,都是一次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自然知道跟在自己身后提着脑袋卖命的兄弟们是多不容易。“
马磷双臂趴在案上小声自言自语道:“程千里,刚进安西就是副大都护王斛斯的亲兵队正,然后是亲兵旅率,又为纛旗官,节度使押衙,他哪里经历过什么尸山血海,旁观别人尸山血海倒是真的。”
程千里一眼就瞅见了这说怪话的,伸手对马磷邀请道我看你嘴动得挺勤快的。”
马磷连连摆手:”不必了,我不擅长说话,容易得罪人。“
程千里哼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这张破嘴,你马磷早就升任为副都护了。“
“副都护咱可不敢想。”马磷举了一下手,“行,从现在起我一个字都不说。”
程千里挽起袖子,环视一